少年回到家时以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富丽堂皇的大门内是一座喷水的池子,池子上立着一个人像,像是一个少女。长发及于肩侧,一身过膝的裙子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将漂亮的骨架恰到好处的显示出来。
局长觉得这雕像似乎有些眼熟。原鹤在一旁叹道:“啧啧啧,这大院建的,倒还有几分我原府当年的气派。”
局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跟在少年身后。院子里除了那座惹眼的石像,就是一片银杏树林,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建筑。
局长回头对原鹤道:“你家当年是住在山上吗?”
原鹤笑道:“家父当年也颇爱草木之道。”
这院子里明晃晃的,细看下却看不到一盏路灯。可知当年在时修建上花了不少心思。
局长抬头看着夜空,意料之外的湛蓝,月色也美。
应着眼前黑色的枝桠,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凄美之感。
局长总觉得此刻应该有些音乐。
跟着少年走上一条小道,曲径通幽,一座精巧的小楼隐在木林深处。
忽然间,局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少年停下脚步,抬头朝楼的地方看了一眼。局长看到二楼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坐着一个清瘦的影子。
少年在原地顿了顿,继续朝小楼走去。
局长同原鹤相视而望,跟了上去。
“哥,怎么还不睡?”
在琴凳前端坐的男人像是听不到少年的话。继续重复单调的曲子。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少年看着男人的后背,太过削瘦,骨相明显。
少年继续上楼,走到楼梯口时,男人忽然低声道:“许巍。”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他哥总是这么叫他。像是医院里叫号的护士,没有感情,听的深了,也只有浓的化不开的疲惫。
“怎么了?”
从前他会回:“有事吗?”
但那样似乎有些生硬,不留情面。言下之意没事的话就不要打扰我了。
自从他差点逼死那个女生后就改口了。
“怎么了?”
配上低沉的音色,给人以一种温柔的错觉。
而那沉浸于自己悲伤的男人显然不知道他的改变。
“今夜……月色不错啊。”
许巍看着男人的脸,叹道:“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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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巍打开顶楼处的那个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大的床,其余什么都没有。窗户被关的严严实实,原鹤忽然道:“那是什么?”
局长顺着原鹤所指的方向望去,才看到地上摆了一个半臂高的木头,隐约看到一张脸的轮廓。
“在搞雕刻啊。”原鹤叹道。
局长走上前去,对着那木头看了看,木头旁边是一些形态各异的刻刀。只是局长注意到这些刀上有些血迹,颜色有深有浅,像是这些年来都在这些刀上受伤。孜孜不倦。
许巍在床上坐了片刻,脱去外套,坐到地上,对着那木头发起呆来。
局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床头放有几本书,局长扫了一眼,分别是聊斋和山海经。
看了看书封上被冠以人们一厢情愿想象后美艳或离奇怪物。局长忽然想笑。按理来说他自己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怪物啊,怎么还将别的东西论以此名?
“这个……”
原鹤指着床上一辆玩具小车,车身由被削的极薄的木板组成,若看得仔细,车内的各类细节都具备,不是工厂里刻版的复印,而是倾注了某人的心血,余温满满。
“有些眼熟啊。”原鹤似笑非笑道
局长抬头看着正坐在地上发呆的许巍,漂亮的睫毛在脸上印出阴影,手里拿着一把斜面的刻刀。正在局长同原鹤打算离开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随着而来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睡了吗?”
许巍没有回答,门却自动开了,男人走进门来。手里还拿着酒瓶子。
“就知道还没睡,怎么不搭理我?”
许巍想了想:“就要睡了,有事吗?”
逐客令下得含蓄。
“今晚月色不错呐。”
男人在窗户旁站了许久,许巍没有等到他的下文。
看了一会月亮,男人就自行离开了。许巍叹了口气,像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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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里。
小玄在书房里打扫着卫生,无意间又看到那被束之高阁的本子。顿了顿。在椅子上再次翻看起来。
直到听到一阵笑声才回过神来,小玄抬头看着李谷,像是意识到自己犯错,脸上一阵泛红。李谷笑道:“没关系,要是不能看,局长也不会放在这里……有什么想问的地方吗?”
小玄提着的心忽然放下,不过疑惑却又浮上心头。
他不明白的地方很多,可一时间有些不知从哪里问起。
他忽然看到在院子里独坐的红眉,那人头上金色头饰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一身红裙像是什么执念。
回想起前不久的事,小玄问道:“那天打伤红眉姐的那头东西,是叫梦兽吧。”
他忘不掉局长震惊的脸。
像是想起什么久远的事,李谷虚焦着眼睛笑了。半晌。
“是。”
“局长好像说过那东西似乎自己住在一个世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因为那些从每个世界流浪过,又爱怀念的魂魄。”
小玄:“不明白。”
李谷:“在人类世界里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奈何我见过阳光。原本孤独的人是不知道孤独的,可有人过来告诉它人间的烟火气。热闹。它就蓦然感到孤独的存在,于是想要离开。横冲直撞。无所畏惧。热烈的让人害怕。”
小玄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谷笑道:“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都是梦兽吧。”
小玄看着李谷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平日里像个颓废大学生的废物大概也没有这么废物。
小玄忽然领略到他从前走过那些漫长的岁月。
或许,他在那些岁月里褪过一次又一次的皮。
活了上百年的人眼睛里的世界,大概同他的不太一样。
“局长也是这样想的吗?”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李谷自顾笑了半天才继续操着他那不着调的语调:“这个啊,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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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回到局里时李谷正站在院子里看着新生的朝阳,四周树木抽出新芽。
冬天,似乎就要过去了。
“风裂姝吗?”
局长笑了笑,并未搭话。
“她就像照着你的期望重生的啊。”
局长从半空中接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沉默良久才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在湖边。”
“大概她怀恋那里吧。”
风裂姝?
这名字记载着怎样的回忆?
局长回忆起一个月色如霜的夜晚。一阵凉风过境,温柔的缠绵过他的手掌。
“风很漂亮呢。”
“哪里漂亮?”
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女生回过头来,像是笑了,她似乎很少笑。
“大概是……自由吧。”
“你被困住了吗?”
局长笑了,女生似乎来了兴致:“我给你跳个舞吧。”
那场舞他记了很多年,后来成为无数画纸上的痕迹。成为不成寐的夜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月光。成为带伤的遗憾。
“谁知道呢。”
局长笑了,看着以探出半个头的太阳。喝完半杯茶,走回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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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回学校吗?”
许巍翻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在图书馆里不要说话。”
莫离轻笑一声,不再言语。待到中午,两人出了图书馆去吃饭。
“老板,两份蛋炒饭和一份炒猪肝。”
莫离笑道:“你就这么喜欢猪肝?”
许巍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就是……习惯吧。”
“习惯?小心卫生素A超标。”
“那能,又不经常吃。还得回家陪我哥吃饭。”
莫离低头拨弄盘子里的猪肝,捡了两块洋葱到碗里。
“你哥还没好?”
许巍叹了口气:“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今天去看看你父亲吧。”
莫离停下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一阵沉默。
许巍笑了,罕见的笑出声来:“我只是想听你父亲说的故事罢了……再说,有些问题也不可能一辈子逃避吧。”
许巍朝窗外看了一眼,指着自己的衣服,像是很不怎么高兴:“这衣服又脏了,明明才洗过。”
相识也有些年头,莫离默契不去看他的眼睛。
“那要什么时候去?”
许巍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三点吧。”
“好吧。”
莫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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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不睡吗?”
穿着一身纯白睡衣的小玄抱着一个杯子睡眼迷离的看着还坐在书房里的局长和原鹤,这不长眼的没有意识到书房里诡异的气氛。局长回过头来,笑道:“怎么起来了?”
“喝水。”
小玄愰了幌手里的杯子。一旁的原鹤将外套穿好,朝门口走去。小玄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人。再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对局长问道:“原鹤哥大白天的要去干嘛?”
大白天的干嘛不好好睡觉?
局长笑道:“小孩子该睡觉的时候就应该去睡觉哦。”
小玄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哦了一声,继续睡眼迷离的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