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师义愤填膺的说：“可不是嘛，当年他们可沾光了。哎，我跟你说，我刚来这里上班的时候，听说这里竟然还有不会写字的文盲，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以为听错了。这里可是211的大学啊，竟然有不识字的人？真的是闻所未闻。”

　　曹明华叹口气，“唉，有什么办法呢，时代的原因。人家会投胎，投胎在这里，又运气好出生在那个年代，我们只能眼气了，呵呵。”

　　江老师闻言摇摇头，不可置否。确实是时代的原因，如果真按照现在的学校标准，她也没资格在学校工作，严格的说，她也是赶上了时代的福利专车，五十步和一百步而已。

　　她转化话题，问曹明华：“哎，你女儿谈朋友了吗？”

　　“谈了，是交大的硕博连读，具体的我也没怎么问孩子。”

　　“哎，我孩子我就发愁啊，我孩子个子太低了，又不好好吃饭，人又瘦又小的。我也总想着让她找个理工的博士，她总跟我说不急不急，她跟我老公学的哲学，周围认识的都是文科的，你说我能不着急吗？我孩子比你孩子还大一岁呢，你让你孩子看看她的师兄弟，有没有单身的呗？”

　　“行，我回头跟孩子说，让她问问。”

　　江老师满目愁容，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我们这种家庭，看似风光，其实里子都是空的。别人一说都是怎么怎么羡慕，哪里有那么好。就是我女儿说的，我们就是穷酸，自己没钱，还看不起有钱人，感觉自己多高雅，为了钱也是斤斤计较。”

　　曹明华“扑哧”一下笑出声，“江老师，你可别多愁善感了，你老公可是博导，你比我可是强多了。”

　　江老师撇撇嘴，“我还真不如你，你自己养活孩子，撑着女儿上学，我这一个月就这点死工资，如果不是名声好，我更不如你。”

　　曹明华没有接话，每个人都是只看到他人风光的一面，哪里看到背后心酸的一面？

　　岔开话题说：“你准备买什么衣服？”

　　江老师闻言，立马高兴起来了，打量曹明华今日穿着，说：“哎，你怎么不穿你前几天穿的？”

　　“那种紧身的衣服天天穿，我感觉太板正了，不舒服。”

　　“我就想要你去年穿的那件裙子，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了？可是我就是很喜欢那件裙子。”

　　“我去年穿那么多裙子，我怎么知道你看上哪一件了？”

　　江老师不高兴的撅起嘴，“我这边没网，只能呆坐着，也不能看手机，不然我就找到发给你看了。”

　　收发室因为在学校大门口，远离办公楼，网络中心认为专门为收发室铺设光缆不值得，收发室只有电脑没有网线。

　　曹明华呵呵一笑，“520的活动力度不大，我看你现在也别急着买，等到618有大活动，你晚上回家看好了，到时候再买吧。”

　　江老师苦涩一笑，“我家我哪有电脑？我孩子的电脑在学校，我老公的电脑我还没有用用他就叫唤，我有时候气的都想把他的电脑砸了。我是真的后悔啊，你说我好好的工作，为什么宁可丢了工作，也非要鬼迷心窍的来上海？房贷还到退休才能还完，也没钱买车。如果是在老家，大房子住着，汽车开着，怎么也不受这窝囊气。

　　哎，我跟你说，想让他老婆来我这边上班的，机电学院的董老师，他们去年一气之下回了湖南老家。现在才半年，房子也有了车也有了，他老婆学校还给安排了人事代理。在这边人都憋屈疯了，房也没有车也没有，光有个教授职称有什么用？”

　　曹明华奇怪的问：“机电学院不也是工科吗？为什么那个董老师还那么穷呢？”

　　“谁知道呢，董老师也是博士毕业呢，他教授也是几年了，搞不懂他家为什么那么穷？我原来还以为就文史哲教授穷呢，后来知道他的事，才发现理工教授也不是人人有钱。”

　　曹明华感叹，“是啊，哪里都有穷有富。那你用你的手机，晚上下班上网慢慢看吧，这几天有520活动，不过力度没有618大。”

　　“嗯，我晚上回去慢慢看，看好了跟你说，你再给我买。我的眼睛不行了，看手机时间长了不行。”

　　“那你用pad看。”

　　曹明华说完顿感失言，可已无发收回了。

　　江老师不好意思的说：“我不能跟你比呢，我家还有房贷，我是什么都不能买，你看我手机流量都没有包，不就是从牙缝里省钱嘛。哎，你的那个淘宝群里，深圳那个叫‘小小’的人，真是有钱啊，做生意的就是不一样。”

　　“是的，小小是做生意的，我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生意的，平时大家都是叫网名，并不知道真实姓名。我们在群里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差不多每年都是网购五六万，最多一年八万。”

　　江老师惆怅的说：“真羡慕她们啊。”

　　曹明华劝慰道：“你这不是还房贷了嘛，你的一套房子值多少钱啊，想想房子吧，我还租房子呢。”

　　“哈哈……我也就想起房子，才感觉受这些委屈都值了。”

　　“就是啊，总有所图，才心甘情愿。”

　　江老师低头看看她穿的衣服，“你看看我这衣服，还是来上海之前买的，想想以前过的日子，我感觉以前过的生活都和做梦一样。我家搬家的时候，有21个台灯，我家有两栋140的房子……”

　　曹明华看向江老师，她身穿浅灰色西装套裙，衣服做工十分精致考究，剪裁得体，一眼可以看出来是高档品牌女装。这种套装在隆重的场合穿着非常合适、非常庄重，可在日常生活中；在收发室这样的工作场合中，款式显得格格不入了。

　　“别回忆过去了，过去一去不复返，在老家谁家都是大房子里住着，豪车开着。这不都是因为来到上海嘛，一朝回到解放前，成了穷光蛋了。哈哈……”

　　江老师感叹说：“我们这些人真的和我老公那类人不一样，他们那种人出生后一无所有，来上海和在老家都是一样的起点。都是淘金，在哪里都是淘，无所谓老家还是上海。而我们不一样，我们这类人来上海不是来淘金的，是来受罪的。”

　　曹明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刚她因为曹妈的电话，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原想是来找发泄出口，说说话聊聊天把垃圾情绪释放出去。可情绪会传染，现在江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影响？还是江老师本人今天也是低气压？她们二人今日的情绪都不对，再说下去更会增加负面情绪。

　　“江老师，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看，再不行你轮班休息的时候，来我店里看，我店里的电脑随便你用。你如果没时间的话，我把我家的pad借给你，你看好了再还给我好了，这也用不坏。不就是买衣服嘛，多大的事啊。”

　　“那我先谢谢你了。”

　　“谢什么，能认识你我也很荣幸呢。”

　　“我也是。”

　　曹明华看看手机，“江老师，我要回去了，忽忽那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吃午饭？我要回去看看，下次有空我们再聊。”

　　江老师起身，“我送你。”

　　“干嘛送呀，我也不是贵客，我这天天来的。”

　　“你就是我的贵客，我很高兴跟你说话话，我也就是遇到你，才能说几句心里话，你也不笑我。”

　　“看你把我夸的一朵花一样。”

　　“你是一朵美丽的玫瑰花。”

　　“哈哈……这话我喜欢，可惜啊，是快开败的玫瑰花。”

　　江老师微微斥责说：“看你说的，我们正是怒放的季节。”

　　“哈哈……是，这种形容的确切，怒放的玫瑰花。”

　　曹明华挥手和江老师告别，慢悠悠回店。北校区树木特别多，高耸的树冠遮挡阳光，还有声声清脆的鸟鸣声。

　　忽忽正趴在桌子上用手机追剧，她也伸头看看，好像又是什么白痴泡沫剧。她对忽忽的要求不高，只要忙的时候专心工作即可，没客人来的时候，随便她做什么。忽忽的年龄和曹园差不多，比对下自己孩子，能多严格的去要求忽忽呢？

　　曹明华给忽忽一个月的工资是3500元，寒暑假她去兼职，便给她两千的保底工资。平时加上奖金，一般多数时候保持在四千元。忽忽租住学校学生的铺位，一个月一千块钱，小姑娘很省，其他也不怎么花钱，基本上每月能存下一两千块钱。

　　“你吃饭了没有？”

　　忽忽边看手机边回答：“我点的外卖还没到，菟姐你吃了吗？”

　　“我也没吃，我突然好想吃炸酱面，你看电视剧吧，我来搜搜哪里有卖的？”

　　曹明华拿起手机搜周边饭店，想起她和曹园经常去的全聚德在上海的一家分店，找出来点一份炸酱面，省的来回跑去吃了。

　　忽忽放下手机，等曹明华点好面，说：“菟姐，我谈了一个朋友，我想跟他去深圳那边。”

　　“啊，忽忽，什么样的男孩？”

　　曹明华被忽忽吓一跳，今天怎么这么多事？连忽忽也跟着出状况。

　　“长的还算可以吧，我有他的照片，你看看。”

　　曹明华接过忽忽的手机看，男孩看着个子比忽忽高的不是太多，有一米七多，长相一般。可是和忽忽相比，从相貌上还算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