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华平复下心情，用纸巾擦拭眼泪，开始慢慢地吃甜点。曹园也沉默不语，帮妈妈撕湿巾的包装，用无言的方式表达自己对妈妈的爱与支持。

　　曹明华继续诉说：“并不是说我认为对的，就一定能够从心里感觉也是对的，这和道德无关，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我虽然认为我不欠她的，可是情感上过不去。我明知道不欠她的，但我又做不到对她不管不顾，对她没有牵挂，这是我个人的经历造成的，说白了就是我的原生家庭造成的。

　　我一直在跟你讨论，原生家庭对一个人一生的重要性，我就是很好的例子。对我而言，我的原生家庭在我一辈子的生活里，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从小一直渴望家庭的温暖；我渴望有一个慈爱的母亲，这都是我在原生家庭里得不到的。

　　虽然我对你的教育，和你姥姥对我的教育是相反拧着做的，但是我在我原生家庭里没有得到的，在我生命里一辈子都是缺憾，不可能因为我对你的教育而弥补，这就是说原生家庭造成的先天不足，根本没有在新生家庭后补的可能性。

　　母爱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这个是我一辈子也没办法弥补的，所以我对你姥姥的感情，即恨又爱又渴望，就是这种复杂纠结的感情。明明知道得不到她的母爱，偏偏又对她抱有希望，然后被她再次伤害。在接近她之前，我就知道结果、知道自己会被她伤害，仍然不死心的去接近她，然后被伤害。被伤害之后呢，明明知道结果，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然后还是自己被伤害，这样周而复始。就是这种复杂的情感，让我痛苦又纠结。”

　　曹园长长出一口气，“妈，我小时候，你和我爸因为我爷爷来要钱的事天天吵架，当时我特别恐惧，经常整夜整夜的哭，怕你们吵架怕你们离婚。那时我感觉我爸就是恶魔，你就是孤苦的公主，我一定要帮你。就和你小时候认为你妈很弱小一样，我也是那样的认为的，我要跟你一起抵抗爸爸。

　　后来我长大成人，我知道不是那样的，你和我爸都是大人，不存在我认为的弱小那一方。但是，我和你长大后的感觉不一样，我是感觉很幸福的，因为你一直陪着我。你和我爸离婚后，我曾经还自私的庆幸，离婚了你可以一直陪着我，不然你怎么可能不管我爸去上海陪我？不可能把我爸一人仍在绿洲的。

　　现在，你告诉我婚姻中夫妻关系大于亲子才是正确的，告诉我正确的亲子关系是什么？告诉我孩子长大就要有她的新生家庭，父母的爱是给孩子扎上翅膀，父母的爱是分离。我很庆幸我有一位你这样的妈妈，妈，我真的很幸福。你没有把你的悲伤带到对我的教育中，尽管你也有这样那样让我不满意，可是，我的幸福感大于这一切。”

　　曹园的话让曹明华欣慰，她终于没有把女儿养歪，她希望她的孩子阳光灿烂，不要像她一样，五十岁了还活在悲痛和遗憾之中。

　　“你感觉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褒奖，这样我就感觉我活的很值得。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去？我就是感觉你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我去年那一段时间抑郁症爆发，每次都是想到你，才能从那种状态下挣扎出来。你在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妈，你知道这个就好，你知道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就行了。你不必在乎我姥姥他们，他们已经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还有我，你还在乎他们干什么？有没有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有吃的有喝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又不是没钱花，这么好的日子，你为什么要为他们痛苦呢？”

　　“你说这些道理我都懂，我自己也是这样劝自己的，可是我总感觉心里这个坎儿过不去，我就是纠结到底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回去？这个问题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我原以为能逃避，没想到这两天，我的情绪一直受这个影响，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就是想发脾气，一会儿一会儿无端的都是无名火，好好的无名火肯定是有原因了，我思前想后就是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肯定要解决掉，不然，我做不到心静如水。我现在心里承受能力非常差，有一点事情就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也不想让这些事情困扰我的生活，不然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而且脾气又非常暴躁，总是想发脾气。我明明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解决掉，可我现在又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解决？”

　　曹园沉思片刻，说：“妈，你看看这样行不行？你出去旅游怎么样？反正店里也有两个店员呢，你正好放松下。嗯，我想想……你去坐豪华邮轮出海转一圈，就像我们之前坐的那个歌诗达邮轮赛琳娜号。

　　这样你也不用劳累，不想动了就在船舱里睡觉，想出去了就看看大海。可以吃饱了睡，睡够了吃，你看看能不能把你的情绪散发出去？说不定还能偶遇帅哥呢，不过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我们之前坐的邮轮，上面都是大爷大妈，要不都是一家几口，没有那种帅哥让你偶遇了。不过主要是散心了，那些都是餐后甜点。”

　　曹明华神色凝重，“我想想吧，必须找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个问题不能逃避，不解决了我寝食难安。我们别在这里坐了，去走走吧，外面不知道还下雨不下雨了？这种南方的天气也是让人心里烦躁。”

　　曹园边起身边说：“妈，雨中漫步是多美的景色，到你这里就变了味道。哎，果然是感触随心境影响，再美好的景象不同心态的人看的都不一样。还好我整天乐呵呵的没有受你的影响，不过我现在还是比以前脆弱多了，是不是我们的生活太安定了？安定久了反倒不好？一点小小的风雨，都能把我们折磨的痛苦不堪。

　　我绿洲初中高中的同学，他们大学毕业之后来上海打工，我看到他们都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我感觉他们整天都是乐呵呵的，没有像我们这样。妈，你说说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不是无病呻吟？”

　　曹明华拉起曹园的手，母女俩找电梯上楼，楼上都是大商场，即使什么也不买，她也是很喜欢逛这样的购物环境。

　　“你那些同学他们都是为了面包活着，他不想办法挣钱，明天就会没有吃的，生活环境不一样了。你让他们无病呻吟，他哪里有这样的条件，谁不想过悠闲的日子？可这为面包活着的日子，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这完全取决于父母。

　　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没有父母依靠，没有贵人提携，没有天才的大脑，蝼蚁般的生活，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的挣扎。就像我和你爸，我们都是从这样的状态中爬出来的。谁不希望有父母可依靠？在自己弱小的时候，不依靠父母，还能依靠谁？你爹妈都不管你，谁还会管你？可是很多的人，没有父母给你依靠、让你依靠，别无选择，只能依靠自己。

　　父母是干什么的？不是光生下孩子就行了，还要为孩子做垫脚石，不然难道等我五十岁了，力量都可以支撑我自己的时候，再去依靠父母？不是所有人在幼小的时候都能靠自己，没有到处都是天赋异禀的人，我就属于那种资质平庸的人。哎，你爸就那种稍稍有点儿天赋的人，幸好我的运气好，让我抓住了你爸，不然我现在就是下岗之后，去街上维持交通的4050。”

　　曹园拉着曹明华，母女俩在一楼饰品店闲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妈，你的运气够好了，你看看你现在在上海，你看看你的同学们还在老家，虽然他们也有生活条件很好的人，可眼界视野不同了。就像我同学们的父母，他们只想到孩子来上海打工，从来没有想到他们在上海是如何生存的？

　　我同学们的家在绿洲也不是贫困家庭，父母也都是有工作的人，他们也有住房，甚至还有两套房子的。可是他们的父母压根没有想过支援他们钱，甚至还会在老家炫耀他们挣了多少钱。

　　在老家人眼里挣得那么多钱，来到上海能过什么日子？呵呵，他们的父母难道就没有想过？我都不知道那些父母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会认为那点钱，他孩子就能在上海生存？”

　　曹明华看看饰品的挂牌，最低的标价也是1700多。感叹道：“城市物价差了，还有就是观念的区别。你同学的父母也会给他们钱的，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心疼呢？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了，父母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对这个孩子好。

　　而不像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多生子女家庭，你姥姥可以不对我好，可以选对她儿子好。她有三个孩子可以选择，可我只有一个妈别无选择？我只能为我妈对我的不好而痛苦，如果有三个妈可以选，我也不会如此纠结了，这就是不对等啊，不公平。为什么子女没有三个妈可以选？而父母却可以在孩子中挑选？”

　　曹园拿起柜台摆设的一个手链，比对她自己的手腕，左右晃动下，问：“妈，这个好看不好看？”

　　曹明华仔细看看，镀金五金手链，并没有好看的珍珠宝石点缀，摇摇头说：“我总感觉这些不如你的金镯子。”

　　曹园不赞同道：“金镯子只能买一个了，我们又不是那种有钱人，想买多少买多少，这种的总归是可以不考虑就买下的了。”

　　曹明华看看标价2300，撇撇嘴，“也不便宜了，我看还是去淘宝买了，随便也就几十块钱，最多也是几百块钱。”

　　旁边的服务员插话：“我们这是设计师专门设计的，只有这一款。”

　　母女俩闻言对视一笑。如果说是大品牌或许还能买，可这私人订制，哈哈，她们历来的经验，就是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