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的家是四世同堂，四代人中的男丁带着自己的小家庭，共同住在规模不小的院子里。院内一排住房，一排仓房，一片小园，邻里为亲，其乐融融。房子南面是家族共同经营的砖厂，收益还算可观，足够一家人衣食无忧。

许氏家族一共二十多号人，过年期间是最全的。每年这个时候，嫁人离家的女眷也会携家带口回到这个院子，一时之间，院子里好不热闹。

腊月三十这天早晨，许佳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便开始帮着大家贴春联。贴春联的浆糊是用面做的，一不留神就会被木木叼掉一大块。“木木，要矜持，之后会有很多好吃的呢，别吃这破玩意吃饱了。”许佳如是说。

许佳的老爸围着围巾穿梭于屋里屋外，逢人就问，“我这围巾帅不帅？”

若是回答帅，他就会很得意的说：“我姑娘给我买的。”

若是回答不帅，他会翻个巨大的白眼：“什么眼光！”

许佳在一旁看着只是附和着微笑，年复一年，老爸倒是越来越可爱了。

贴完春联，照例是放鞭炮环节。许佳抱着瑟瑟发抖的木木坐在在屋里。木木从小就害怕突发性的声响，一听到大动静，它就会找缝隙钻进去，怎么叫也不出来。这回，许佳干脆让它钻进自己臂弯里，并不住的抚摸它以示安慰。木木把脑袋插到许佳腋下，许佳很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看着窗外弥漫的硝烟，听着振聋发聩的响声，许佳有些想念有单边小虎牙的那个人了。不知此时，他正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想到自己呢？

牧晨是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的。对于春节，牧晨并没有太大感觉，除了年三十晚上要和平日里极少来往的亲戚一起在饭店吃个年夜饭，再收几份压岁钱，好像也没什么太特别的。他既不讨厌随着春节到来的嘈杂繁复，也不会因节日的喜庆热闹而多一分欢颜。

不过今年，牧晨从年三十上午开始，心情就很不错。这份好心情，源自一张照片，一张许佳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颗柴犬的大头，它的脸被一双手拽得老长，双耳耷拉成一条直线，表情很是委屈。

真是一只漂亮的狗，尽管面目扭曲，依然能看出来血统不错。

“牧晨同学除夕快乐啊。”照片下，附带着许佳发过来的黄豆微笑表情，还有这样一句话。消息是半小时之前发过来的。

“你也快乐啊。”牧晨回复着。

对话框中立刻就蹦出来一个调皮的表情。

牧晨有些意外，许佳居然还在电脑前，“这是你家的狗？”

“是啊，中考之后我亲自抱回家的\(^o^)/~。”

“是柴犬吧？”

“哇，你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多人不认识，好点的说是秋田，有的干脆就说是土狗o(╥﹏╥)o”

“品相还不错。”

“是呀是呀，小时候丑丑的，大了就逆袭了(＾－＾)V。”

“这狗叫什么名字？”

“……说出来怕你误会，它叫木木-_-||。”

“-_-||还好不是一个mu”

“你喜欢狗吗？”

“还蛮喜欢的。”

“我家狗可乖了，还很聪明，好多动作一教就会(*^▽^*)。”

“哦？展示一下?”

“(⊙o⊙)…怎么展示？”

“你那边有摄像头吗？”

“有啊，莫非要视频(⊙o⊙)…”

“我认为可行。”

许佳拿出抽屉里的小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又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表面后，点下了视频邀请。

连接建立。

牧晨的屏幕上突然闪现出一张土黄的狗脸，接着就是粉嫩的狗舌头，然后一片漆黑。

“木木，不要舔摄像头。”音箱中传来许佳的声音。

“不用放这么近吧……”牧晨惊魂未定。

“哈哈，是不是吓了一跳。”

镜头拉远，视频里的许佳，竟然不是一成不变的马尾，她的头发披散着，飘逸而顺滑。

“换发型了？”牧晨问道。

“没有没有，早上洗了个头，自然干，就披着了。”

“还挺好看的。”

“是吗？”

“我是说头发。”牧晨打趣道。

“哦！”许佳撇了撇嘴，不过也就只持续了两三秒钟。她把头转向一边，“木木，来！”

一只身形矫健的中型犬蹭的跳到许佳怀里。“木木，和姐姐的同学打个招呼。”许佳用手指着电脑屏幕说道。那只狗顺着她的手看向屏幕，伸着脖子就要舔。许佳把它揽回来。“招呼打完了，我们来给牧晨同学表演一下。”

许佳站起身的时候，牧晨才注意到，许佳穿的是一套毛茸茸的粉白居家服，衣服帽子上还有两只兔耳朵，煞是可爱。

许佳领着狗站到房间中间的空地上，此时牧晨恰好可以一览房间全貌。房间很整洁，很规矩，就连床铺上的被子都被叠得方方正正。看样子，是个勤劳的好女孩儿，牧晨对许佳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木木，坐下。”许佳抬手向地面指了指。

木木看着许佳，尾巴不住摇晃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许佳摸了摸它的后颈，“真乖。木木，趴下！”

木木顺势卧倒。

“木木真乖！”许佳说着，往木木嘴里塞了一个小零食。接着，她蹲下身子，把一只手放到木木前脚掌附近。“木木，握手。”

木木把爪子搭在许佳手上，“另一只。”

木木换了另一只爪子。

“两只一起。”

木木把两个爪子都放到许佳手上。

许佳又往木木嘴里塞了几个小零食，然后坐回电脑前。表情颇为得意，“怎么样，不错吧。”

牧晨鼓了鼓掌，“真不错。”

“都是我教的哦。”许佳扬着下巴，骄傲得不行。

“不愧是你。”牧晨并不反感她的小骄傲。

“过年你都干嘛呀？”许佳双手拄着头问道。这样一来，她的脸离镜头就比较近了，牧晨这边只能看到她的一张脸。她虽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美女，却很耐看，是那种看久了反而越发觉得漂亮的类型。牧晨看着这张脸，倒也不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她了。

“我和平时差不多，听歌写作业，偶尔和同学聚聚之类的。”

“好羡慕哦，我住的远，都没法和同学聚。”其实聚不聚许佳是无所谓的，她只是羡慕以同学之名和牧晨在假期聚会的人。

“其实也没多大意思，可能还不如你在家撸狗好玩。”牧晨顺着许佳房间内的窗子看去，一眼就能望到小房子上的皑皑白雪。“你家不住楼吗，我看窗外好像是个小仓房。”

“我家是平房，一个大院子，一大家子都住一起。后面是一排仓房。”许佳说着挪了挪身子，把窗户让了出来。

“像四合院一样吗？”

“不是，房子是一排，不是围起来的，而且院子比四合院大多啦。每年都会种不少东西呢。”

“听起来挺不错的样子。”

“这是我们家自己找人盖的房子，砖都是自己出的。”许佳不免又有些小得意。

“你家开砖厂？”

“是啊。”

“原来你是富二代。”

“才没有，厂长是我爷爷。而且这个行业净利润也没多少，不过也算小康水平了。和市里的大多数家庭一样。”

牧晨点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还是要靠自己努力，发家致富，走向人生巅峰。”许佳笑道。

“我看你行。”

“佳佳！吃饭了。”牧晨听到许佳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许佳转头冲门外应了一声“知道啦”，转回来对牧晨说：“我妈喊我吃饭了，吃完饭下午包饺子。”

“你还会包饺子？”牧晨挑了挑眉。

“我不光会包，和面，做馅儿，擀皮我全都会。”

“厉害。”

“包好了照给你看。”

“行啊。”

“那先不说了，有空再聊。”

“好，忙去吧，”

“拜拜。”许佳一面挥手一面有些不舍的关掉了视频。

这是她和牧晨第一次视频，许佳在台历上，今天的格子里画了个小摄像头，一路蹦跶着到了饭桌旁。这顿饭，她吃得格外香。

牧晨看到许佳发的饺子照片时，已经是新年钟声敲响以后了，他刚刚结束聚餐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看消息。许佳的头像已经灰了，牧晨发了个比大拇指的表情后，就准备洗漱睡觉了。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来看，有不少未读短信，都是同学们发来的新年祝语。内容大多是一套一套的漂亮话，八成都是群发的。许佳的短信是卡在零点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牧晨同学，辛卯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请多多指教^o^”。

“新年快乐，也请你多多指教，许佳同学。”

邢羽的电话是在零点打来的，彼时许佳刚刚给牧晨发送完短信，惊得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电话那头，只听邢羽在嘈杂的鞭炮声中吼道，“许佳，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周围的鞭炮声太吵了，许佳只能用吼的。

“新的一年你也要努力喜欢上我啊！”

“你说什么，完全听不见！”

“我说，新的一年你也要努力保持第一啊！”

“那还用你说吗！”

“我也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邢羽放低了音量。

“你要努力干嘛？”许佳心好累，一向听力超群的自己怎么也听不清邢羽说了什么。“太吵了，换个时间说不行吗，你发短信也行啊。”

“不用，我说完了，总之，新年快乐！”

这句许佳听到了，“新年快乐，那拜拜了？”

“拜拜。”

一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有挂电话。

“你怎么不挂？”许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到。

“我等你先挂。”

“那好吧，我挂了，拜拜。”

一直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邢羽才放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