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下看,也许,连爹爹,都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至少,在他的供词里,他跟罗桑相识已久,过往甚密。其实细思起来,倒也并不让人诧异,徐州城不少的跑马地声色场,本来就是爹爹过给他的产业。
为了抬高银丹草的价格,也因为罗桑上线的指示,他与罗桑一起驯养蝙蝠,操纵舆论装神弄鬼。
使司府参与税银案,罗桑牵涉其中,是中转联络的信息站。税银名单的丢失,上面的大人物很生气,罗桑的死,几乎已注定无可避免。
我走进讯室的时候,叶灵则安安静静坐在石壁一角,身上是青灰的衣服,袖口洗到发白,旧旧的,但又分外的整洁干净,布面上几乎不见一丝褶皱。看到我,裂开嘴笑了一下。
神态无羁,眉目淡然,几乎不像是会挂在叶家大公子脸上的轻松释然的笑。
我有些哽咽:“大哥,我们家并不缺钱,你可有苦衷?那些事,并不是你做的,对不对?如果你遭人逼迫……”
他看着我:“小五,你可还记得,在徐州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做一件事,无论何时何境决不食言。”
“大哥,阿福,难道就是……”
“没错。阿福就是我,我,就是阿福。”
“所以,你是故意引我找到罗桑的,那时在徐州城……”
“小五,对不起。我不是父母引以骄傲的儿子,不是称职模范的长兄,我甚至,也不是那个世人眼中光鲜富贵的叶家大少。我平庸碌碌,无趣无为,我寂寥灰败的人生,只刻得过一抹葳蕤亮色:九曲城环,黄花掠影,隔帘绮阳双飞燕,谁人与我把桑槐。小五,我一生只承诺过一名女子,只希翼过一次奇迹。如今满盘皆输,万般俱灰,只求你答应大哥一件事,在我死后,将我与罗桑,合葬偏山下。”
“大哥,爹爹尚在信里提及,到立夏那天要大办你双十二的生辰。你的人生,还有很长……”
“小五,我欺骗过你,利用过你,你是不是,不愿原谅我,不愿履行当初的诺言?你可记得我们叶家家训第一条:诚字为首,一诺千金!”
“我自是记得,我答应过别人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好!小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可是大哥……”
我还想说什么,叶灵则已经微微阖眼,把头偏向石壁一方,似已疲惫至极,再不言语。
我走出壁室,江彬已经不见踪影,杜若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杨言在对她跟裴行之低声吩咐些什么。看到我,说:“你今天定已经累了,杜若现下带你去歇息。先跟她去吧,我已经跟你三哥报备。”
我摇摇头:“我不累,我想去看看罗桑。”
杜若抬起头看向杨言,我以为他会说些场面话拒绝,但是没有。他微皱眉头,已经点头同意。
尸检房在左侧挨华阳街的院落,虽不过几步路,但风动灯斜,槐影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