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二环一处高档公寓,客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女人躺在浴缸里,水里弥漫着玫瑰花瓣的香气,雾色晕染,朦胧了她的身形。
在浴缸里的龚琳琳,没有了白日的强势,神情轻松地倚靠着浴缸,任由水流按摩着自己的身体。
站起来的时候,她扶了一下浴缸的边沿,头有点发晕,差点没站稳。泡在热水里超过三十分钟,使得她的肤色显现出一种诱人的玫红,宛若草莓慕斯蛋糕,一举一动尽态极妍散发着女人的魅力。
但这副躯体白天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和龚琳琳谈判周旋的男性客户,几乎每一个的眼神都在有意无意地窥视着这具肉体。
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得手,就如在酒吧里,龚琳琳穿着布料稀少的性感衣裤,像是烟行媚视的森林女妖,又若伊甸园里的那颗蛇果。
攫取着他人的目光,慑人心魄地放浪形骸。
可那是不复从前的过去,只是龚琳琳一段回忆,借助酒精麻木奶奶死讯,一厢情愿活在自己世界的日子。
后来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孤身一人苟活在这浮世。
从浴室里出来,龚琳琳换了条红色的睡裙,睡裙短及大腿根,慵懒地踩在客厅一尘不染的淡黄色地毯。
她请了家政,每隔三天过来打扫一次,这种地毯最能反衬脏物。
头发仍是湿着,滴落的水珠连成一串,在龚琳琳的肩膀染了一小摊暗色,她侧着头用毛巾吸干发丝的湿气。
今天是周五,她难得地没有加班。
部门上下披星戴月赶出来的企划案,白天,她在会议上用PPT展示时,赢得了一致的好评。
董事会的人七成表决通过,剩下三成里不少是她的老熟人。
几个老不死的脸色青红交接,像开了个大染缸。
他们的内心激烈,既垂涎企划案的前景,还有能带给他们的利益,又想到是屡屡坏他们好事的龚琳琳是这个企划案的负责人,心里就跟吞了一盘子新鲜的苍蝇那样不上不下。
他们想发作又忍着的样子,着实给龚琳琳添了几分快乐。
庆祝企划案通过,她大度地赦免了手下的员工,自己也提前回了家。
在水里滴了玫瑰精油,加了新鲜的玫瑰花瓣,泡得身子发软,这是她对自己的犒赏。
她找出客户送的手工定制高脚水杯,用干净的布擦拭净了杯壁。
桌上摆着一瓶开了塞的红酒,她进入浴室泡澡前就醒着,出来之后时间正好。
暗红色的酒液流入玻璃杯,凹凸切割的鱼鳞状细小菱形,又使得光线折射之后,穿过杯中液体,焕发出红宝石一样的光泽。
两指纤纤捏着的细长杯托,摇晃了几下,龚琳琳闻到了醉人的酒香,抿了一小口,微酸的味道和醇厚的口感缠绵地滑过她的口腔。
她心情大好地坐在软得一塌糊涂的沙发上,在物质方面龚琳琳从没亏待过自己。
以她现在的工资,早可以首付买一套房子,但她只是换了租的地方。
从五百一个月的老楼,搬到了设施齐全的高档公寓。
她孑然一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没有找男人生孩子的打算,买了房子又留给谁?
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在所谓家人长久的阴影下,龚琳琳很难想象以后跟一个陌生男人生活在一起,维系着生活的柴米油盐。
拥有血缘的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之前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男人。
她的原生家庭扼杀了龚琳琳对爱情的憧憬。
“喂。”
龚琳琳懒洋洋的说道。
“琳琳。”
韩甜甜踌躇着试想了豁别接近十年的青梅竹马见面,这样的场面超出了她的想象力极限。
这种胆怯使她拿起手机,找了H市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嗯。”
龚琳琳还是那种打不起精神的口吻,暂时无法在酒精和热水的旖旎中抽身。
“明天你有空吗?”
韩甜甜开门见山地说道。
“没有。”
周六龚琳琳预备睡个美容觉,一觉睡到十二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
“啊。”韩甜甜又问道:“你明天不是不用上班吗?”
“我要睡觉。”
龚琳琳不容置疑地说道,美人半躺卧在沙发上。
“可是,可是。”
韩甜甜抱着一只粉红色的小猪玩偶,坐在床上,一只手将小猪玩偶蒲扇似的拧紧又放开,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要睡觉,甜小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把你的事交待清楚。”
支支吾吾的韩甜甜令龚琳琳有点不耐烦,设下了一个小圈套,好逼迫韩甜甜乖乖就范。
韩甜甜纠结得眉毛都要缠在一块儿,但还是跟好友坦白。
“我明天要接一个人的航班,但我自己不敢去。”
龚琳琳还以为是什么事,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自己去。”
“我……我怕……”
“你怕什么?”
又不是豺狼虎豹?
“我就是怕。”
韩甜甜把和尹小天的那些事,都在电话里复述了遍,听得龚琳琳昏昏欲睡。
“行了,行了,早点几点?”
韩甜甜自己都没有发觉,讲起与尹小天的那些往事,她自己觉得是咬牙切齿。
但龚琳琳听着就似韩甜甜在秀恩爱,再听下去她耳朵都快起茧子,而且心里似乎还冒着酸泡泡。
“你答应了?”
韩甜甜惊喜地说道,怕龚琳琳反悔赶紧把时间和地点也说了出来。
“明天早上十点钟,在H市的机场。”
H市只有一个机场,所以龚琳琳明白韩甜甜说的地点。她还是那里的常客,某段时间去各地和一些重要客户联络过感情。
她这行注定要跟别人打交道,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想新剧有人投资,平时还得联络感情,这就要靠频繁走动。
她桌上摆着的盛红酒的杯子,就是某部剧收视率火爆,投资人心情大好送给她的礼物。
“明天早上九点,我过去接你,没事我挂了啊。”
龚琳琳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从韩甜甜家到机场要花二十分钟,堵车得加二十分钟。
九点出发时间绰绰有余,她单纯提醒韩甜甜别睡过头,毕竟韩甜甜赖床前科累累。
大学期间两人合租时,她每天还得把睡得跟小猪一样的韩甜甜摇醒,所以龚琳琳才常常觉得自己是个老妈子。
读书时伺候韩甜甜,工作了还照看着她。
龚琳琳虽然时常嘴上嫌弃韩甜甜,但是韩甜甜真给人欺负了,她绝对会提刀去跟人拼命。
韩甜甜的地位,在她心中是胜似亲人的闺蜜。
假设一条河里同时掉入了她的血亲跟韩甜甜,毋庸置疑的,她会先救起韩甜甜,然后再拿石头,扔到那群不要脸的亲人头上。
韩甜甜求得龚琳琳明早的同行,像是吃下了一粒定心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近些日子的好消息就是柠檬不酸打来电话,告诉她《兵杀》选角的黑幕事件已经过去,她可以登陆自己的社交账号,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喷她。
罪魁祸首优昙不出柠檬所料,事情败露后立即否认自己买水军带节奏的事,而是装作无辜者,表示自己对事件完全不知情,还晒了自己出外旅游的照片。
照片上有时间和地点,这表明她那段时间都没有关注微博,佐证了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但柠檬不酸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在优昙得意没多久后,就把暗中搜集的证据公布到了网上,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上面有她雇水军的聊天记录、交易账单,还有她登小号查看微博的使用痕迹——有技术大咖鉴定过。证据确凿之下,优昙无法抵赖,而先前屠榜的网友,似乎是羞于被她耍得团团转,将她的微博账号攻陷。
在她配过的作品下面评论,句句骂她无耻不要脸。
优昙的脑残粉也不甘示弱,和网友对骂起来。
但和基数庞大的网友比起来,这点反抗一个手指头就被压了下去。
而和优昙有过合作的工作室,纷纷发声明谴责优昙。
将自己跟她划清界限,明哲保身。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优昙的报应来了,被她欺诈过的CV借此站了出来。
于是关于她的黑料,如雪片一样在网络飞舞。
柠檬不酸没有手软,乘胜追击地给优昙发了律师函,发了声明表示这件事要追究到底。
《兵杀》这部剧因祸得福,还没开始制作,就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热议话题。
柠檬不酸还得感谢优昙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借了她的推波助澜,给《兵杀》造了势。
现实中,一处普通的住宅,何忘忧大发雷霆地将桌上的鼠标键盘全部扫落。
她就是网上被曝黑料,彻底毁了白莲花人设的优昙。
纷沓而来的黑历史断送了她的配音生涯,即使她再去洗白与提升自己,这个污点都会永远伴随着她,没有一个剧组会再去聘用她。
手边还有一张摊开的纸,上面盖着法院的公章,柠檬不酸状告她诽谤、造谣,要她赔偿自己工作室的形象损失费、误工费,还有其他费用。
全部加起来有十多万,她这些年存的钱也是这个数目了,无论如何她胜诉的希望都不大,赔偿这笔钱给柠檬不酸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意味着她这么多年的打拼,一朝回到了解放前,与此同时,她的前途也是迷雾重重,离了配音她想不到其他的谋生手段。
房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外面站着的是她的父母,一对普通的钢铁场工人夫妇。
“忘忧,你开门出来吃饭吧。”
她的母亲也跟着说:“是啊,一会饭该凉了。”
“我不吃,你们别来烦我!!!”
何忘忧俏丽的脸蛋变得扭曲,房里又传来兵铃铛郎的打砸东西的声音,能想象出房内的一片狼藉。
何忘忧的父母对视了一眼,皆叹了一口气。
何忘忧的住址被人肉了出来,何忘忧父母上班时就看到不少人指指点点。
他们两个人一把年纪,脸皮修炼到一定境界,眼不见为净便是,但是他们对屋里的女儿却是一万个担心。
“唉,你去把菜再热一下吧,忘忧饿了要吃呢。”
头发斑白的中年老人对妻子说道,经年累月的高强度劳作,使他脸上的皱纹斑驳,生活压弯了他的背脊。
何忘忧的母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双手如粗粝的砂纸,指甲短短的全是小半圆。左手尾指第二根指节开始就没了,早些年工作操作不规范,被气锤砸断的,直接就成了血糊糊,接回去的可能也没有。
这也给她留下了后遗症,经常恍惚觉得尾指不存在的指节发痛。
妇人又将饭菜拿到了微波炉加热,饭桌上舞台着三双碗筷,碗里的白米饭一丝热气也不冒了。
韩甜甜睡前收到了一则短信,她的支付宝收到了陌生人转来的五千块钱。
她立即就想到了万涛那张阴骘的冰山脸(万涛动手打孟炎焱的一幕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手指犹豫着还是点击了收款。
她有一刻想过赌气不收万涛的钱,但又害怕万涛产生怀疑,进而着手报复自己跟同在H市的龚琳琳。
韩甜甜怂了,她有一段时间没法忘掉万涛打人的一幕。
同时,她的淘宝后台也有了消息。
她的那间淘宝小店又有人下单了,这次还是同一个人,那个万先生。
他备注:收着,令韩甜甜摸不着头脑。
韩甜甜熄灯舒服地躺在床上,什么尹小天、万涛,都被她抛讲脑后。
想不明白的破事都被她扔到了一边,对她来说,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