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莫独离睁开眼睛。
藕色的床纱轻轻飘摇，熏炉上一缕香烟袅袅，珠帘静静垂挂，一室寂寥，除了他，谁也没有。
他竟然做了这个梦，或者说，他竟然做了梦。
也对，自被抛弃后，他连好好睡一觉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做梦。
想起后来的遭遇，莫独离眼里渐渐染上恶意。
那么多不幸，只他一个经历怎么够，他的狐血乃天选之物，怎能不好好利用，怎么说，玉清安也该尝尝他的不幸不是？
滋兰空冷，莫独离的心更冷，人皆不知，他从此暗暗立下决心。
瑶台来了客人，不对，是新主人，也不对，是主人中的其他人。嗯······也不对，总之就是九嶷的其他人来了。
黄鸟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信件措辞，迎面走来忽忽，吓了他一跳。
“忽忽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忽忽示意黄鸟看看周围，那分明是人来人往的过道，“反倒是你，低着头想什么呢，入神得连我都没看见。”
黄鸟嘻嘻一笑：“想着给我姐姐写信呢，她问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那你说什么？”
“我说我过得可开心了！事少钱多，就是离家远，嘿嘿。”黄鸟挠挠头。
忽忽笑着戳戳他的脑袋：“你呀，行了你去写信吧，确实没你什么事干。”
“嗯！”黄鸟笑着重重点头，转身跑了。
忽忽看着黄鸟的背影，暗暗羡慕。
黄鸟大大咧咧，被分来瑶台整日玩得人影子都找不到，不知人间疾苦，不为情所困。不像她，忽忽垂下眼眸，仙君用不着她照顾，她也忍不住操心。
瑶华殿里，四拨人分立四方，看着像是三堂会审，可惜，只是看着像。
一留着美髯的俊大叔身着松绿色长衫坐在上首，仿着下界学来的的戏曲皮毛，啪地一拍白漆漆过的木把手，哇呀呀大叫：“玉清安，你可知罪？！”
下方各人各做各的，唯有他左侧的妇人剜他一眼，轻启檀口，道一声：“老不正经。”
这妇人身着酡红色珠光纱衣，皮肤细腻光滑，眉眼狭长，斜眼剜人的神态亦美轮美奂，与上首坐着的那位神采交映，好一对神仙眷侣。
这一对便是寒涿的师尊师娘了，不得不说，寒涿的嬉笑怒骂，一举一动，和他师尊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下方还坐着一位青衣素褶的女神仙。这位神仙有所不同，抛开别着不说，单看长相只觉得她身材细瘦修长，清秀英气，算是一位美仙子，但若加上气质气场等种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因素看她，便会觉她的好看模糊了性别，并非女生男相，而是她拥有许多男子亦缺少的阳刚清正之气，这位仙子正是玉清安的师傅——宿莽。
而玉清安压根没理自己师叔，广袖流仙袍通身黛蓝，轻轻勾着嘴角。指节分明的修长双手从袖中伸出，黛蓝色更衬得皮肤白皙，此时正捏着一粒小米，逗弄丰隆带回来的哑巴鹦鹉。
宿莽就坐在他身侧，看着玉清安逗弄鹦鹉。
寒涿与丰隆相类，而这下方的师徒二人，亦是相似得紧，看宿莽便知道玉清安拿起武器时气质大变究竟类谁。
果真是什么样的师傅，便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玉清安不理自己，丰隆自觉自己这个师叔做得忒没面子了一些。
“昭质，不是师叔说你，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之前那个惹了一堆烂摊子还没解决完，怎么就又带回来一个。”
玉清安喂鹦鹉的手一顿，转眼看向同在大堂内的师兄。
原来他之前离开，是去通风报信了？玉清安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寒涿见了，讨饶地一笑。
“你不要欺负你师兄。”丰隆为自个儿的怂徒弟说话。
寒涿赞同地点点头，一副那什么仗人势的模样。
玉清安懒得理这一对师徒，转过头去听自己师傅说话。
寒涿丰隆讨了个没趣，皆抬手，动作一模一样地摸了摸鼻子。
玉清安宿莽正说着小话，若汩突然走近二人。
“昭质，你何时带回来个小子让师叔瞧瞧？”
这话落地，惊得不是玉清安，反倒是寒涿张大了嘴巴，吃了一大惊。
“师娘，果然师弟多年不近女色让你们失望了吗？你们已经不奢望他带回个仙子，带个仙君回来都能接受吗？”
这个世界当真可怕，不只师弟不正常了，连师娘都受影响了。
若汩白他一眼，面向玉清安：“这小子是傻大的，咱们不管他，昭质，你告诉师叔，有没有心仪的仙君。”
玉清安摇头：“没有。”
寒涿睁圆了眼睛，震惊又失望，玉清安的表现令他十分不满意。在他看来，师弟应该暴跳如雷，大声反驳说自己永远不会喜欢男人，可是他呢，他竟然只是淡淡说了句“没有”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这还可能有吗？！是汉子的就大声告诉师娘：老子永远不会喜欢男人！
玉清安没如了他的愿，他平平淡淡的。
若汩看寒涿快和个爆竹似的炸了，这才终于解释，解释的内容却彻底点燃寒涿体内的震惊之魂。
“傻霜缺，你长这么大就没发现你师弟和你不同吗？”
“！！！师弟从小就喜欢男人？！！”寒涿更加震惊。
若汩也是被他传染傻了，说来说去没说到点子上，还是宿莽发话，才讲明白了寒涿。
“昭质是女儿身。”
淡淡一句解释，听明白是一回事，相信并纠正自己多年以来一直以来错认的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寒涿看着那边端坐喂鸟，仿佛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的身影，结巴了。
“昭质是，是女儿身？！”
“嗯。”丰隆若汩齐齐肯定一声。
寒涿哀嚎：“师傅也知道？！”
寒涿陷入混乱，指着玉清安犹觉得不够，伸手拉他起来，扯着他的袖子转一圈，大声问师父师娘师叔：“这身高，这声音，这······长相确实有点娘，除了长相，他哪一点像女人了，他要是个女人我能打不过他？”
玉清安叹口气，拉住处于狂乱状态的寒涿，叫道：“师兄。”
这一声，用的是他本来的声音，女儿身时的声音。
幽幽似空谷幽兰的女声一入耳，寒涿还有什么不信，颓然坐下：“我宠了六万多年的小师弟，其实是个小师妹？既然这样，我都宠他这么久了，干嘛不收了他？亏了······”声音被顺着脑门上的一巴掌打断。
丰隆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徒弟：“就是怕你有这想法才不告诉你。”
寒涿哭丧着脸：“不是，我对师弟······师妹没有那种想法，但是突然告诉我师弟是个仙娥，我接受不了啊。”
“那就不接受。”玉清安握住师兄的胳膊，“我还是师兄的师弟，不恢复女儿身，也不带回什么仙君。”
“真的？”
“嗯。”
寒涿笑了：“算了，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不过以后我该叫什么，师弟还是师妹？”
玉清安摇头：“不是一直叫我的表字吗？”
“也是啊，”寒涿恍然，“昭质？”
“嗯。”
“昭质？”
“嗯。”
“昭质？”
玉清安不耐转身便走，寒涿笑笑贱兮兮得跟上去。
身后从买回来没学舌过一句的哑巴鹦鹉突然叫道：“美人，美人！”
九嶷老一辈看着年轻一辈的背影，心下均是一松。
如此，也就不担心他们不能携手渡过劫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