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听说了吗？归离上仙今日从小华山带回了一只仅有三百年修为的萆茘妖。”

“三百年？才刚刚学会化形吧？！”

“可最怪异的也正是这个。据说昨日小华山突降天雷，烧死了半山生灵，太华山的谷荷仙子前去查看时竟被那小妖给伤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开来头。”

“小华山向来无主，所幸得仙子一直照料着，这才万年来草木有所生。那小妖既是山中生灵，就该对仙子感恩戴德，怎的如此不识好歹？”

“谁说不是呢。归离上仙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还将其给带回仙界来了。”

“嘘，这种话可说不得，上仙们如何思虑岂是你我这等小小仙娥能随意揣测的？”

一

长陨宫。男人面容冷峻，一袭玄色简衣更是将他那绝好容颜映衬至极。

“小心”，他仔细牵着身后的人，入门时遇见台阶，便细心提醒一句。

他身后的女子生得精致，身形小巧，透着一股可爱却又清冷的意味。此时正随着他一步一步缓慢踏入长陨宫。

“参见上仙”，宫内，侍者们见归离回来了，便恭敬站好去迎接。正想着究竟是怎样有福分之人才能被归离亲自救回来，果然一抬眼就看见被归离细心牵着进来的人。

打伤仙子的罪名可不小，仙帝是亲自下了旨遣人去羁拿这小妖的，却不想向来不问世事的归离上仙竟会亲身前往小华山从仙将手中把这小妖给救了下来。

只是……众人看向归离身后的人，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同，虽然能够如常人般行走说话，可举止之间却十分呆木，目光空洞，宛若没有意识的死人一般。

“先去准备些热水”，归离吩咐道，“然后再准备好几套适合她的衣裳。”

等他交待完，几名仙娥齐齐应了句是，随后便转身准备去了。

他把身后的人牵至藤椅上坐下，又慢慢掀开她的右侧袖口，发现果然有许多血渍和伤痕。

小华山一战，若自己再晚到几分，恐怕现在能看见的唯有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你姓名是什么？”他边施法为她处理伤口边开口问。

可许久之后眼前的人还是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只木木的坐在那里，脸上未曾有一丝神色变化。

“来，左手给我。”归离并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细致的运法帮她恢复元气。

“左……？”她茫然看着他。

归离把她的左手牵起来，耐心道：“这个，左，左手。”

“左，左……手。”她很吃力才终于一字一顿跟着念出这几个字。

归离一笑，把她的左手放到自己掌心，抬眼看着她，说：“你的名字叫切切，你与归离上仙一同住在长陨宫。从今日起，若是有旁人问起，你一定要这么说，记住了吗？”

“我，长陨？”被交待的人却有些不知所措，重复了好几遍都没有办法把话语顺理清楚。

归离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耐心教她。到了最后，她也只是记住“切切，归离。”这四个字。

“上仙”，两名仙娥过来，说：“热水已经备好了。”

闻言，归离把身旁的人牵起来交给她们，“细心帮她沐浴，带她吃些点心，然后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自今日起她住我的寝屋，由我亲自照料。”

听见这话时两名仙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可并不敢多问，只上前恭敬带着切切离去。

直到已经看不见身影，归离才终于转身离开仙界向着某处地方而去。

南类山。

丝石竹自山间向外绵延数百里，将山峦层层环绕，轻风中微雨缓缓落下，点开花蕾时静得出奇，却总能掠起人心中的涟漪。

山的某处，归离依在冰石上，许久之后才回身去看被封于冰内的人。其实说是人也不太对，那人在冰层里隐隐约约，仔细看时不难发现，那只不过是一缕残魂，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桐儿，你最喜欢看的丝石竹开了”

“可颜色比以往却淡了几分。”

“……”

“桐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论他说了什么，冰内那一缕残魂却始终没有回应。只是越发模糊起来，淡得让人心惊。

他向冰棺内输了许久的元气，见她终于又更清晰了些，这才慢慢转身离开。

“今天不把人交出来本仙就烧了这长陨宫！”

还未落稳步子，宫内嘈杂的声音就传进了归离耳内。

“来人”，他落到那人对面，淡然道：“给旋煜上仙让开地方，他想烧哪里让他点了就是。”

“遭了，不会打起来吧。”一旁仙娥们见此场景自然被吓着了，低声偷偷议论道。

整个仙界谁不知道旋煜对谷荷仙子爱慕有加，如今谷荷被伤，伤人者又安然无恙的在长陨宫住着，他自然是气不过的。

连仙帝都要退让归离几分，旋煜虽也是上仙级位，但若是真动起手来恐怕讨不着什么好处。

被称作旋煜的人气的脸色发青：“归离！你不要欺人太甚！”

归离全然没有再多言的意思，只冷冷转身准备回屋去。

“可恶”，旋煜见眼前的人根本未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间气的发颤，于是拂袖一挥，长陨宫上方一层火焰如红布一般直直的压了下来。

“住手！”

在火焰接触到瓦砾之前长陨宫外又来了人急匆匆呵停他。众人抬眼望去，发现正是之前在小华山被伤的谷荷仙子。

旋煜收回术法走上前去扶住她：“你身上伤还未愈，不应该再出来走动的。”

“无碍”，谷荷盈盈俯身向他道了个谢：“小华山一事是谷荷见山中天雷大火烧伤不少生灵，所以心中焦虑，一时间只顾着救它们，可能不当心吓着那小妖，她为自保才动的手，此事不全怪她，劳上仙费心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区区小妖竟胆大妄为打伤仙子，万不可轻易放过她！”

可终究是意中人的话，旋煜就是火气再大最终也还是被劝了回去，临走前回身留了几句狠话，让归离最好是时刻把那小妖带在身侧袒护着，否则自己一定会找她清算这笔账。

只是他放话时归离却早已离去，倒显得他在那里自说自话。

长陨宫内种了些花草，其中紫藤和风信子这两类开的最盛。

归离远远瞧见切切正低着脑袋在看什么，等来到她身侧，见她面前开了一枝小小的星辰花。

“喜欢吗？”他问。

切切轻微点了点头，双目依旧空无。

他施法把浅蓝色的小花带着泥土一起装进了幻化出来的瓷瓶中，说：“这一枝先带回去养着，我明日让人多种些，等这里开满了我与你一起来看。”

听见他的话，原本低着脑袋的人忽然一愣，似懂非懂抬头望了他一眼。

“风大，回屋吧”，他等着她站起来。

可是起身的时候，切切忽然又蹲了回去。

“怎么了？”

“腿……”

原来是她蹲太久所以腿麻了。

归离一笑，俯身去牵她。

天外有天，仙界也是可以看到云的。

长陨宫外不远处的层层白雾中，那云一片一片呈了红色，像是焰火一般。

切切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那些云，吞吞吐吐很吃力地说：“小，小华……山。”

“回去？”归离问她。

她用力点了点头，应了个“嗯”字。

小华山大火烧出的半山灰烬还未被吹散，黑烟萦绕，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机。

两人才落下，灰烬底下就零零星星窜出来几个小东西，都是些修为浅薄的小妖。

一看见切切，小妖们就抹着鼻涕冲上来抱着她的裙角哭：“小参……原来你还活着！我们还以为……”

归离微皱起眉，问：“你们知道她？”

听见声音，几个小妖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个上仙，明明很害怕，却还是排成排把切切护在了身后：“仙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你离小参远些！”

归离指尖轻微一动，几个小东西就被横七竖八捆在了一起。

他冷声：“再问一遍，你们是如何认得她的？”

“他是不是……之前从仙将手里救下小参的人？”

一众小妖这才反应过来。许久之后终于支支吾吾解释道：“小参从冒芽那一天起就与我们一同生活在这里了。因为在小华山众多妖怪中属于年纪比较小的，所以平日里大家都一起照顾着她。按理来说三百多岁与我们一样有灵识也属正常，若论化形……恐怕还差些修为。可她在小华山大火那天却突然化成了人形。紧接着那个什么仙子就来了，说她诡异，不可留……之后的事，您也知道了。”

归离把它们身上的束缚解开，问：“那你们可曾看清，真是她打伤了仙子？”

“不知”，小妖们面面相觑：“那日山火四起，天上又劈着雷，到处是迷烟……”

“对了！”其中一只小妖突然上前拽着切切的袖角把她拽着向某处走去。

几步之后，在一堆黑色的灰烬里，一颗已经被烧毁的绿色灵丹平静躺在地上。

“这是青藤姐姐的……那日大火，她明明已经逃出去了，却非要折身回来救你，拦都拦不住。她说你还不会化形，若是留你孤身一人定然是走不了的……”

青藤是整座山上修为最高的，少说也有数千年了。平日里总是以姐姐的身份护着山中生灵。她也是最欢喜切切的人，每日都会去看上几眼，容不得旁人说半点不好。

数千年修为，在那场天雷之下也未能幸免。

切切眼中平淡如水，像是对眼前景象毫无挂念一般。可身体却不自觉缓缓蹲下去将那了无气息的灵丹捡起来握在手心里。

身侧的小妖长叹一口气，道：“小参化形之后似是天性凉薄了些。”

归离不愿让她在这样的情景下多作停留，于是牵了她的手准备离去，临走前回身扫一眼身后的小妖们，顺手将它们也打包带走了。

“念在你们曾对她照顾有加的份上，从今以后长陨宫便是你们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