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永和元年冬,冷宫。
夜深,空荡荡的宫殿里,一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木床上躺着一位面容枯黄的女子。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满头大汗,口中不断发出呻吟声,
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破旧的薄被,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娘娘,娘娘……”
一声声略显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摇摇欲坠的宫门被推开。
一个十一二岁,穿着洗得发白宫群的瘦弱小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小宫女扑到床边,紧张的问:“娘娘,你怎么样了?”
女子听到声音,勉励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开口:“人,人来了吗?”
小宫女哽咽地摇了摇头。
虽然早已料到是这样,但杜如歌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失望。
她如今只是一个冷宫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废后而已。
肚子越来越痛,杜如歌忍不住大叫:“啊……”
小宫女见状,,无措地直起身子,“娘娘,娘娘……”
杜如歌一把抓住小宫女的手,哀求的看着她,“小茵,你帮帮我,帮帮我。”
小宫女小茵有些慌乱:“娘娘,我,我不会啊。”
“小茵,我只有你了,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虽处境艰难,但这一刻,对腹中孩子的爱,还是让杜如歌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许是被杜如歌感染了,小茵下意识地点了头。
杜如歌虚弱苍白的脸上大汗淋漓,忽然摇摇欲坠的宫门再次被推开。夹杂着寒风,呼啦地涌进了一堆人。
为首的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身明黄龙袍,正是登基不久的新帝夜慎,她曾经的好夫君。挺着微凸的肚子,一脸娇羞站在他旁边的绝色女子是新帝继后杜如云,也是她杜如歌的庶妹。
此情此景,在杜如歌看来是多么的讽刺,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这么多年,到头来,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怎么能叫她不恨!
当自己被以祸乱宫闱莫须有的罪名被废,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她才知道往日的恩爱都假象的。她不过是夜慎手中的一颗棋子,用来牵制他的前朝后宫,为他心中挚爱遮风挡雨罢了。
当棋子失去它的价值后,也就不被需要了。
所以啊,她这个还没坐热皇后位的皇后就被废了。
废后不到一个月,新帝就娶了新后。
渣男贱女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你们来做什么?”小茵鼓起勇气说道,“娘娘正在生产,哪里见得了冷风?”。
夜慎一甩衣袖,哼了一声,冷声道:“拉出去!”
话音刚落,立刻有一名侍卫走上前。
杜如歌脸色一变,厉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小茵被侍卫一把拉出门外,一脚踢了过去。
“小茵!”
听到小茵的惨叫声,杜如歌心疼至极,挣扎着想下床去护住小茵。无奈,身体使不上劲,从床上摔倒了地上。
从进屋就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杜如云皱了皱眉,一手扶着微凸的肚子,一脸虚弱地靠在夜慎的身上,小声地叫了句:“皇上。”
夜慎一听立刻伸手扶住了她,柔声问:“吵到你了?都叫你不要来了,你就不听。”接着对那侍卫说了一句:“晦气,拖下去,打杀了。”
“陛下,去叫太医,那是你的亲骨肉啊!”小茵被拖拽出去,一路上还在喊道。
“就是我拦着不让太医来的。”夜慎冷哼一声。
“夜慎,你怎么能?!”
杜如歌简直要发狂,“都说虎毒不食子,就算你对我没有任何的情谊,可他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怎么能……”
“朕的亲生骨肉?”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夜慎笑了,可笑容里充满了讽刺和嘲弄,“夜麟的孽种,你觉得我会留他在这世上?你们能活到今天都是我的仁慈了。”
杜如歌面露震惊,不可置信的问:“什,什么?!”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问道:“那一晚不是你?!”
尽管对夜慎恨之入骨,可是她问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丝的期盼。
可接下来的话,让她的期盼变得支离破碎。
“当然不是朕,那不过是我设计夜麒的重要的一环。”夜慎的话一字一句犹如利刀刺入杜如歌的心脏,带出淋漓的鲜血,“你中的情毒是我下的,夜麟可真是对你情深义重啊,为了救你,明知道这是陷阱,还是毫不犹豫地掉了进来。多亏了你,让他把毒素过到自己身上,朕才能困住他。哼,燕国的太子智谋无双又如何,还不是败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杜如歌喃喃自语,兀自哈哈大笑起来,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世人不清。
尽管接触不多,可从夜慎口中,她也知道夜麟的厉害。当初夜慎打败夜麟的时候,亏她还觉得侥幸。没想到,是自己在这当中起的作用。
是了,是了,自从和他完婚后,夜慎就以她的身子弱,要好好休养为由,一直没有和自己同房。可恨她当时还很高兴,觉得他是为自己着想。
原来自己这一生都活在谎言之中。
她相信的,依赖的人都在利用她,欺骗她。而爱她的人,全都因为她而死。
杜如歌只觉得一股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想要把眼前的这些人统统拉到她所处的地狱深渊。
“为何?!我不曾对不起你,为何你要这样对我?!我究竟那里比不上她?”她一手指着在一旁装柔弱的杜如云,睁着一双圆目瞪着夜慎。
曾经不想问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堪、更绝望的呢?
夜慎恼怒地把她那只指向杜如云的手踩在脚底,眼里满是厌恶:“不要用你的肮脏的手指着她,你不配和她比。”
不配?
曾经她是丞相府的嫡女,她杜如云不过是庶女;她才华满腹,她杜如云不过是空有一张脸蛋而已,那里不配?
不过是不爱罢了。
如此,连她杜如云的一滴眼泪都比不上吧。
杜如云流一滴眼泪,就能救全府的人;她跪在地上哀求,也救不回母亲和大哥的性命。
早知道的结果,说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夜慎像看蝼蚁一般看着杜如歌,那么的冷漠无情,“这一切要怪就怪夜麟,谁让他喜欢你呢。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出生就拥有别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地位、权势。同是皇子,凭什么我就要靠着他们的怜悯才能活着。所以啊,他拥有的,在意的,我都要统统地毁掉。”
哀莫大于此。
如今她什么都不求,只求那个可怜的孩子能活下来。
杜如歌费力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夜慎的衣袍下摆,哀求道:“你要怎样对我都可以,但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去叫个太医吧。”
“那你就去死吧!”
这句话像是信号一样,在杜如歌的脑海里炸开,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恨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夜慎,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
她抽出藏在袖间的小匕首,带着玉石俱焚的孤勇冲向夜慎。
但她连夜慎的边边都没碰到,就被众侍卫拦下了。
杜如歌缓缓的低下头。她的胸前插着一把佩刀,痛意传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地流失。
佩刀抽出,没有了任何支撑力的杜如歌,倒在了地上。
一直冷眼旁观的杜如云终于从夜慎怀中直起身子,慢慢的走向杜如歌,蹲下身,在她耳边轻叹:“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救过的一个小男孩?”
杜如云边说边往夜慎暼了一眼,“他似乎把当年的救命恩人认成了我呢。”
杜如歌瞪圆了双眼。
这大概就是命吧。
没料想到多年前,自己的一个善举,如今竟是毁了自己。
人死如灯灭。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闭上眼之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如芝兰玉树般的男人含笑着向她走来。
如果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