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风很大，如果我的头发再短一截的话，那发丝就会混着酒味将我的脸庞埋没。
我们手里各拿一瓶混着柠檬汁的酒，我猜不透他的想法，我是一个刻板印象很严重的人，所以在我眼里，柠檬汁是属于夏天的，但我又顺从着他的想法，因为在顶楼上喝任意一种酒，我都觉得自由，这又是一种刻板印象，只是对比前面的，自由些。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放一些音乐，所以转头靠近正在往下看得失神的他询问道：“你想听点音乐吗”他貌似没有听到，所以我用更大的声音问他“你想听点音乐吗”他像是思绪被打断一般，回过神看着我笑了出来，我被酒精麻痹了，忘记了他深邃的眉眼，只言片语中，又差一点坠入其中。他说“当然可以”“用谁的手机呢”我俩在外面喝酒，所以都没有带设备，只能用手机。他听后似乎很起劲，语速变快“我想听你的歌”他话还没说完就挑起了眉，我看他那副样子又不想那么轻易按照他说的做，故意装起腔调回答说
“为什么？”
“我好奇你”
“我同样好奇”
“那一人放一首”
“真幼稚”我顿了顿，又觉得也可以“就这么办”他笑意更深，或许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我也这么认为，但又觉得这就是废话。我们的对话毫无营养，但论起本质，人生和世界，都一样的毫无营养，也可能俩个带醉不醉的人说点疯话对世界更有益些吧，我现在的头脑已经觉察不出到底想思考什么了。
手机屏幕亮起，先前适应了下面的灯河，所以并不会感觉刺眼，发现现在已经快一点了，时间过得真快，我放了一首符合气氛的歌，他没有对我放的歌曲有什么评价，只是目光含笑的看着我，他或许醉了，但我喜欢这样，这世界没有人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让我喜欢，他做到了，不是因为他的脸，这我很确定，我们交流甚少，但我感觉我们对话未止。
“你为什么买酸奶呢？”我不解他的做法
“感觉酸奶能让喝过酒的肠胃舒服一些”
“我喝完酒从来没有做过缓解的事情”
“我也没有”
我们俩陷入了沉默，语止意无穷。
秋风拂过，似乎卷起了东西，我看不清那是什么，我认为那是半块杨树叶，但是顶楼哪来的树叶，风一时间止住了，耳畔传来程朝的声音，他看起来醉醺醺的，脸很红，今天看见他的时候上身穿着件卫衣，下身一条短裤，他像被丢出来的孩子，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绝对不是学生一类。程朝又往我这边坐了坐，“你大衣穿着不热？”“是你冷了”我笑出了声
“先穿上”我边嘲笑他边把脱掉的衣服递给过去，但是他很不情愿
“你叫我穿这么女人气的衣服吗”
“比你冒傻气的衣服强”他听完笑了出来，笑声很大，在我看来，他醉了。但是又猛然发现，或许是我醉了，醉的人看谁都同自己那般疯癫欢愉。我安静的感受着风起风落，又看着程朝老老实实的穿上我的大衣，顺势开口问“你知道普鲁斯特效应吗？”他确实是冷了，把我的衣服严实地裹住自己的身体，下巴埋在衣领下，使得我看不见他的全貌，“什么意思？”
“就比如，我总闻到熟人身上的气味，如果在其他地方闻到，脑袋里就会有熟人的记忆出现”
“是不是味觉，听觉，触觉也是这样的”
“我感觉是的，就像你在一段时期中单曲循环一首歌，那么好久之后再去听，那段时期的记忆就会像泉水般涌入脑海”
“我经常会有你说的这种感觉，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事情呢”
“因为我感觉，在下一次闻到冷冽的秋风掺杂着烟酒味的时候，我会想起你”
他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尽管他的下巴埋没在我的大衣衣领中，但我还是感知到了他的愕然，他没有笑起来用风趣的句子来接话，只是看着我。这时我才意识到，‘想’这个词过于暧昧了，接下来要怎样说呢，讲一个烂俗的笑话吗？才不要，我不讨厌现在的局面，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起来，我明白的，我喜欢沉溺在他的眼光中，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觉得也不会再刻意回避这样深邃的眼神了。
“顾文，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注视着我”继刚才那意味不明的沉默之后，他讲出了第一句话，使得我更加局促，见我没有说话他再次起唇“你呢？你会讨厌我这么看你吗”
我很喜欢。
“我不讨厌”
“那就好，你说咱们俩相逢的地点居然是在满是醉鬼的大街上，这种相遇地点让我不安，我怕我在你眼里也是拙劣的酒鬼”
“不是吗”我刚才认为我很局促，我错了，那是悸动。
“哈哈哈，好伤心”他见我开起玩笑，也跟着笑了出来，我看准时机，将挡住他下巴的衣领往下拉了拉，使他的脸完全露出来。我想见到他的全貌，我想注视他。他看我的行为，很是不解“干嘛？我不会把酒喝到你的衣领上面的”他理解错了，但是我不打算解释，我不想太过坦诚
“没怕脏，怕你把我衣领吃进去，你现在迷糊的很”
“在你心里我就没清醒过是吧”
“恐怕在你心里我也不是很清醒”
他听后沉沉的笑了。这声音很低，我觉得这声音不适合他，他理应是个轻佻的人，但是又没必要计较这些。
“看来咱们俩都不算醉”
我没有讲话，我认为都醉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矮墙上面的酒瓶，剩了一点，酒瓶边还有一些半干涸的酒渍，不知是被月光还是灯光晃的色彩纷呈，接连到了细风，索性摇曳出让人察觉不出的涟漪。·
他沉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喝了这么多酒，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吗”我晃晃头“身体里很热，没有感觉不适”他把我的大衣脱下，披到我的肩头，但看到我想要挣扎“穿上吧，我已经很暖和了”“你在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我喝完酒很热，不穿衣服正凉快着好吗”“就因为你体内很热才会使你察觉不出自己外表的皮肤冷，所以容易生病”我听他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觉得他跟我也是同样的情况，所以比较犹豫。程朝似看穿了一般回答“下次跟你喝酒的时候，我会好好穿衣服出来的”我反怼他一句“又开始说些自作多情的话了”然后自顾自的穿上大衣，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开始笑的很大声，最后注视我带着笑腔说“全身到下就嘴硬”说完伸手把被风吹的冰冰凉凉的酸奶拿起递给我，待我接过酸奶后又从短裤口袋里掏出烟，顺势点起来抽。他边吐烟雾边在手机上回消息，我打开酸奶喝了一口，很好喝，口感大于味道，给我一种在岩浆里生出一趟薄冰的舒适感。我轻轻的开口询问他“是不是得回去了”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动至我的脸上“我想再跟你待几分钟”我点头同意。不一会儿他回复完消息跟我一起抬头看天空，现在正值中旬，月亮很大很圆，感觉会撒下来银色的光沙到脸上，我这样想着便倾侧过头，看向他的脸，不出所料，银色的光辉散落在程朝的脸上，将他脸部轮廓勾勒的更出众了，鼻梁挺拔的阴影投射到颊面，像一幅惹眼的油画。当然，出众的也不单单是他的脸，还有他的身体，正是因为在我眼里他很漂亮，所以月亮的皎洁也被弱化，让我狂妄的想月光也只是和光同尘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程朝的烟抽到第二根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顾文，我们走”我见他的样子有了变化，看起来没有像喝酒时那么愉悦。“好”我拿起手机，发现音乐一直在放，这才想起来刚才听到了音乐声，但是音乐这东西很奇特，它会一点点拥抱周遭的空气，最后溶解其中，这时听者就不会把它当成音乐了，而是氛围。我回神冲已经收拾好残局笑着说“走吧”他点头跟着我进到消防门内。
上电梯后见他有些奇怪，把大部分空瓶放在超市给的袋子里用吸烟的那只手提着，但另外一只手里还单拿着两个酒瓶，他这样看起来很傻，我就笑了。不过在电梯冷清的灯光下，除去酒瓶标签裸露在外的透明玻璃也被照出了寂寥的光泽，这样看挺不错的。程朝看到我笑了也做出了笑意来回应，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笑。电梯下行，我没按十层。程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是要送我下去吗？”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样问，见我没作回答就继续等待。恍惚间我似乎嗅到了上一个搭乘这电梯的人身上携带着且残存下来一点的香水味，我猜测那人是个清甜甘冽的少女。
“必要的礼貌还是懂的”我佯装不耐烦地解释。
“那是谁在大街上用冒昧的眼光看我啊？”
“你说你喜欢我注视你”
“早知道不说出来了”
“哈哈哈，这就是坦诚的下场”我很得意
他眼波流转，对我说的话不置可否“看来不坦诚的你确实赢了”
我稍有愣神。
这时，电梯到了，程朝等我先走出去，而后跟随着我到了门外，边走边讲话“今天刚见面的时候，你身上有酒和衣服上面干净的香气融合的味道，而我身上有木质香水和烟酒纠缠的味道，之后你我的味道混淆，开始分不清你我.........然后上了天台，冷冽的风一吹味道没了大半，再之后喝了酒，我身上拥有了来自大衣的你的气味.....”他停下脚步面对着我说话，我也顺势停下看着他听他讲，表情像是跟我道别，话却不是。“但是顾文，你却少了我的味道”程朝说完，抬手把烟送进嘴唇轻吸一口，夹着烟的手还提着装有空瓶的袋子，所以吸烟的时候有袋子的声音出现，我觉得有点吵，又很搞笑，随即笑了起来并用询问的眼光看他“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嘴角轻勾，突然贴近，轻弯着腰，将嘴唇凑上我的耳廓，缓缓的吐出烟气，烟雾飞入我的发丝，一些停落到上面，但大部分循着风的轨迹，钻出头发而后不知消损到了哪里，我觉得耳畔有喘息声，又有一缕细软到让我肯定不是秋风的风拂过，剐蹭着我的耳骨，让我感知到了来自耳朵那传来的热量，并且迅速的占据了我的双颊。他吐息完烟雾低沉的笑了，随后起身挑着眉说“你懂”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带着什么程度的红晕，但还是看着他的双眼说“你的味道就是烟味吗”“不是，是我带着的味道，目前能给你的气味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这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调笑起来“以后说不定是别的”我又看到了程朝脸上浮现了之前出现过的狡黠，还有得逞的笑意，但我又不忍讨厌他，因为他那双眼却像含了一汪春水般柔情。我笑意不减“现在味道跟你一样了，满意了吧”“非常满意，那我走了”“好的”我们两个人没有说拜拜，也没讲再见。他说完转头到垃圾桶那边把那袋空瓶子扔掉，回头冲我笑了笑摆摆手，然后拎着那两个酒瓶子走了。我看到那两个瓶子还在就忍不住大笑，他果然是醉了，都忘了把空酒瓶扔掉，等他到了转角被前面的楼挡住不见后，我就慢悠悠地往回走了，用三分钟到了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电给冲上，然后脱了衣服去洗澡，一直到三点二十六我才洗完澡出来，机械般的刷了五分钟手机，就开始从地上拾起刚才脱掉的外衣，找洗衣机去洗。
我站在打开门的洗衣机前面，一件一件的整理，然后扔进去，先检查带口袋的衣服裤子里有没有东西然后再洗是我的习惯，这个习惯来源于我之前把耳机忘在口袋里下场就是耳机报废的同时也损伤了洗衣机。前面的衣物翻出了纸巾跟喝酒喝到一半发现带着不舒服的一对耳环，等翻到了大衣左边的口袋时，发现了不同触感的东西，当我还在怀疑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已经拿了出来，是柠檬水的标签，我估计是在我喝的有点多的时候做的无聊事情，但是一翻面，发现了一串数字，像是号码，想起了这件大衣程朝也穿过，继而恍然大悟。
“这人哪来的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