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辰安在餐厅陪着顾老爷子吃早餐。
顾老爷子突然问道:“昨天去看了小洺,他精神头不错。小纾呢,她怎么样了?”
顾辰安放下手中的筷子,应了声:“医生说已无大碍,爷爷不用担心。”
“这么冷的天掉河里,还是要多注意注意,别落下什么毛病。”
“嗯,知道。”
“这件事,跟小纾家里说了吗?”
顾辰安微怔,摇摇头:“还没。”
顾老爷子轻叹了一声:“得说。”
“是我做的欠妥,我晚点给他们打个电话。”
“嗯,记得好好说,毕竟也是人家家里的宝贝,遇到这种事,肯定心疼坏了。如果说你不是,你也得乖乖受着,不能驳嘴,知道吗?”
“嗯,知道。”
“吃完你就赶紧回去,家里的事不用你管,别扔小纾一个人在家里,你回去多陪陪她。”
“好。”
爷孙俩简单聊了几句,无非是一问一答的方式,随后又继续安静用餐。
其实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心照不宣,只字不提。
吃得差不多了,顾老爷子才淡淡道:“听说怀恩那小子,让锦川罚跪在祠堂了?”
顾辰安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顾老爷子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擦嘴,叹了一声:“这个家,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早饭过后,顾辰安准备返回上海。
老宅外,不管如何劝阻,顾老爷子都执意要目送顾辰安离开。拗不过老爷子,顾辰安也不再劝说。
简单告别。
车子缓缓启动,直至汽车完全消失在视线后,顾老爷子才拄着拐慢悠悠走回去。
天井下,顾老爷子陡然停住脚步,眼底流露的情绪复杂。他在原地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仰天一声轻叹——
一座老宅,百年桎梏。
......
顾老爷子一路来到祠堂外,看到顾怀恩面对着列祖列宗跪坐着。他脸色煞白,看来昨天挨那几下挺严重。
听到门外动静,顾怀恩迅速直起身子。见来者是顾老爷子时,他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喊道:“爷爷。”
顾老爷子瞥着他缠纱布的手,问道:“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伤了。”
说着,顾怀恩故意把手藏了藏。
他从小就这样,总是藏着掖着。
顾老爷子微微点头,拄着拐杖来回走动,又问道:“听说你昨晚和你母亲闹不愉快了?”
顾怀恩点点头,其实他昨晚喝断片了,记忆都是零零碎碎。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得了。
“因为什么?”顾老爷子眼神如炬,双手撑在拐杖上,浑身散发着威严。
“我...”顾怀恩抿了抿唇,“我喝多了。”
“喝多了啊...”顾老爷子露出一抹老练的笑容,转身看着神龛上的列祖列宗牌位,意味深长地说:“怀恩啊,小洺落水你知道吗?”
“......知道。”
“我听下边的人说,是你带小洺去的月溪村?”
顾怀恩微怔,镇定道:“那天,我是带小洺去了月溪村,但是进村时遇到了大哥他们,小洺就跟他们走了。”
顾老爷子点头不语,回身扫视着他,顿了顿:“怀恩啊,你知道你名字怎么来的吗?”
这突然问起名字做什么。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顾怀恩还是应了句:“是爷爷您帮我起的。”
“那你可知道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
顾怀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顾老爷子敛了敛眉,一字一句道:“是希望你要心怀感恩地活着,无论是处事还是为人。”
顾怀恩蹙眉不明所以,什么叫“要心怀感恩地活着”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尖锐聒噪地声音——
“爸,您怎么在这儿。”
邱燕玲的出现,打断了爷孙俩的对话。只见她手臂上还缠着绷带,脸色难看至极,还在强露笑颜。
顾老爷子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只是淡淡道:“我听说孩子在祠堂罚跪,来看看什么事。”
邱燕玲尴尬笑道:“爸,也不是什么大事,怀恩这孩子昨晚喝多了,瞎胡闹,便罚他在祠堂里反省反省。”
顾老爷子看着眼前这母子俩,冷哼一声,便拄着拐慢悠悠走出祠堂。
*
上海。
午饭过后,袁纾在客厅画画。
这幅《竹林幽梦》,她画了很久。今天正好在家闲着没事,又重新拿了出来。
袁纾在画画时,整个人恬静而优雅。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其中。
就连荷欢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她也不知道。
荷欢把切好的果盘放在一旁,驻足观赏着眼前的这幅画,不时感叹:“舅姥姥,你也太厉害了,画得这么好!”
袁纾唇角微张,手中的画笔重新点了点墨汁,继续专心画画。
虽然她没有参加过专业的等级考试,但是她的爷爷可是当代国画大师——袁克。
在她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开始教她绘画技巧。六岁时画了一副《池中莲》,惊艳了行内外许多人。
后来高一的时候,袁纾断断续续用三个月的时间,独立完成了一副山水画作,在当时卖了六位数。
以此可见,她是有天赋在身上的。高考前夕,袁克想引荐她到美院去进行更专业的学习。
可惜袁纾自己对画画不温不热,最后选择了外语专业。
从那以后,画画就只是她生活中娱乐消遣的方式之一。
荷欢站在一边,细细打量这幅画,有竹林、有亭子、还有寺庙...
她不禁好奇地问:“舅姥姥,这画的是哪啊?”
袁纾愣了愣,回头看着她说:“我和顾辰安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荷欢惊叹道:“真的吗?”
“嗯。”
袁纾扬唇一笑,停下手中的画笔,抬眼目视前方,仿佛画中场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顾辰安说,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们俩被大雨困在这片竹林,然后就这样相识了......”
“真的假的?!你和舅姥爷还有这么一段过去呢!可这,听起来有那么一丢丢像电视剧桥段哈哈哈哈......”
荷欢话音刚落,玄关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是顾辰安回来了,他随手把外套挂在墙上挂钩上,换上了拖鞋。
荷欢见只有顾辰安一人,探头问道:“舅姥爷,我爸呢?”
顾辰安见袁纾气色好了许多,心也稍微放下些。这才告诉荷欢,莫叔在楼下等她。
荷欢闻言,便起身去鞋柜前把鞋穿上,又披上外套,动作一气呵成。
袁纾跟着身后也来到玄关处——
“荷欢,你要回去了吗?”
荷欢俏皮道:“蹭我爸车不用花自己钱,该省省该花花。”
袁纾哭笑不得:“好吧,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眼见荷欢已经推开了门,又回头一脸委屈道:“舅姥姥,你和舅姥爷要多点回家,不然我太孤独了...”
袁纾笑笑应了声好。
送走了荷欢,回到客厅里。顾辰安坐在那幅画前,静静观赏,情绪不明。
袁纾走了过去,把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顾辰安大手一揽,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间。
他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袁纾思索着,应道:“高二......高三吧,不记得了,好久了。”
顾辰安笑了笑,伸手去拿画笔,随即在画上添了几笔。
落笔果断有力,不拖泥带水。
就是这看似随意几笔,却让这幅画变得更加完整了。
袁纾盯着画入了神,久久未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