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里的宝儿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皇太后死的时候是登基大典的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早上才被贴身伺候的老嬷嬷发现。
而宝儿正是那天晚上,被安排值夜的宫女。
她在外头真是一点异常的动静都没听到,只是接近子夜的时候,要了一次茶。
她只是宫里一个地位低贱的奴婢,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敢忤逆主子的话。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顺着主子的心意,才能在这深宫里活命。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结果才在周围同批进宫的宫女里,侥幸活到了现在。
结果刚刚迎来新朝,她也只能活到现在了。
都说新皇和新后宽仁,但是现在太后死了,死在了她值夜的晚上,她还一无所觉,她活不成了。
宝儿没什么姿色,身段瘦弱,此刻纤细的身子跪在地上颤颤发抖,迎接闻讯赶来的皇上和皇后。
也在计算着自己的死期。
皇太后仙逝,仙逝在当朝皇帝亲自和她说,她可以享福了之后。
他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在做梦,否则这一幕幕,怎么这么像他年少时,父王离世的场景呢?
吴朗的早朝直接罢了。
他和昭月到永安宫的时候,太医已经在那里跪着了。
永安宫里,从上了年纪的嬷嬷,到洒水的小宫女,跪了一地。
太医院已经白发苍苍,他惊慌的时候,胡子一颤一颤的。
“皇上,太后已经没了气息,微臣观太后面色,应该是,是中毒而死!“
昭月快步向前,平日里严肃中透着慈祥的母妃,现在面目很是祥和。
只有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应该是走之前咳出来的。
昭月的灵力日渐稀薄,她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长得越来越慢。
她勉强聚了一丝灵力,看母后是因何毒致死。
又是这样的污秽!
她惊讶之余,又觉得了然。
凑近吴朗的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母后所中之毒,和当年父王中的,一模一样。“
吴朗手掌紧握,看得到皮肉之下的血管和青筋。
难道是先帝留下的余孽吗?
他待他们宽仁,没有赶尽杀绝,甚至大部分人连官位都和原先的一样。
结果他们就是这么不知好歹,竟敢谋杀当朝太后!
就是要恨,也该冲他来!
吴朗双眼发红,咬肌隐现。
他极力克制,但是声音低沉到,让地上的宝儿战栗地越发厉害了。
“昨晚值夜的人呢?”
宝儿和一旁的一个内侍跪在地上,几乎是用爬的出来,生怕晚了一刻人头就要落地。
“你们昨天晚上值夜可有什么异样?如果少说了一样,你们长了嘴的脑袋,也不用留着了。”
大难临头,宝儿反而没那么慌乱了,她虽仍然克制不住地在抖,但话倒是没有结巴。
“回皇上,昨晚奴婢在太后娘娘的寝屋外头一直守着,没有打过一刻盹。太后娘娘除了前半夜说口渴,要了一壶茶,真的什么可疑的动静都没有!”
“那壶茶现下在何处?”
一旁的内侍马上把茶端了过来。
“给朕做什么?还不端去太医那,让他验一验。”
太医看了看,又用自己的舌头尝了尝,万分确定之后才敢回话。
“陛下,这壶茶里没有毒。”
“送来的茶,一壶茶都没毒,单单太后喝的那杯茶里有。这宫女又说没听到任何动静。怎么,难不成朕的母后是被妖精害死了吗?”
帝王一怒,浮尸百万,这样的例子在前两位皇帝在位时,数不胜数。
这一声怒,让整个宫殿的人,把身子又使劲儿往地里埋了两寸。
昭月也往前看了一眼茶壶,没有任何污秽。
皇宫向来是真命天子居住地地方,有龙气护佑,寻常妖精绝对不敢过来。
她问下那个抖地最厉害的宫女。
“太后娘娘要的是什么茶?”
“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特地让奴婢上了一壶绿茶,叫一剑春。”
一枪定南北,一剑知春来。
这是,父王最喜欢的茶。
也是当年……
当年母妃亲自端给父王,父王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给母妃画过一次眉的茶。
也是让母妃无数次在夜里,崩溃大哭的茶。
如今这杯茶,也带走了吴朗在世上,最后一个血脉至亲。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昭月忧虑地看着他,他闭上了通红的眼睛,神情从愤怒变得特别悲戚,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皮下流出。
滴在地上很快不见。
他很快又挣开了眼睛,刚刚狂怒的帝王,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你们都退下吧,太后娘娘,是自己要走的,她去陪朕的父王了。”
“宣礼部,让他们着手准备国葬事宜。”
众人领命,后怕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特别是宝儿,在地上边颤抖边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皇后。”
不管太后是怎么死的,她值夜没有让太后活着,就是有罪。
但幸好当今圣上和皇后仁慈,幸好现在她遇上了和善的主子。
一场国葬,让众人忙完登基大典后又忙了起来。
一切又都有条不紊地在运转。
只有这个帝国的国君,没有像平常一样醉心政事。
此夜太后的灵堂前,昭月给吴朗送来了一封信。
“这是刚刚收拾的宫女在妆奁里发现的。一发现就送来了长乐宫。”
上面写着“吾儿亲启”,应该是母后的绝笔信了。
吴朗打开,信不长,很快就看完了。
昭月跪在他身旁,轻轻抱着他。
“母后信里说什么了?”
“她说她真的很累,对不起我,要走了。”
吴朗是继他父王之后,云朝百姓心中的新一代战神,他手里的枪,为百姓筑起了一道抵御外敌坚不可摧的城墙。
这堵坚不可摧的墙,此刻却在昭月的怀里,委屈地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月儿,母妃抛下了我,他们都不要我了。”
哭腔在他的嗓音里弥漫,听得昭月的心一揪。
她轻拍着他的背,“母后她没有不要你,她只是太想念父王了。”
“她应该早想去和他团聚,但你看,她为你留了这么多年。”
看你娶妻有子,看你征战沙场,最后看你君临天下,她才敢走!
太后的葬礼,虽是国葬,但并不铺张繁琐,举国上下,只守了七天国丧。
七天之后,皇宫的后花园里,昭月又在摇着躺椅,吃着琴音递过来的话梅。
这花园不愧是皇宫的后花园,什么样的花都有,有开在树上的,长在地上的,也有挂在假山的藤上面的。
各种颜色的花也有,千奇百怪,争奇斗艳。
昭月有些放缓的心情,也影响到了肚里的蛋,它好像滚了一下。
昭月惊奇地和琴音分享这个发现。
结果这丫头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昭月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琴音,琴音,回神了!”
“公主,怎,怎么了?”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昭月眼睛滴溜溜地转,蓦地恍然大悟,“你不会是有什么相好的,现在对着这满花园的花,思春了。”
谁知这丫头没有半点脸红,“公主,您说什么呢?奴婢才没有什么相好的。”
“那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怎么,是想回龙宫了吗?”
“您在这里,龙宫有什么好回的。奴婢是,奴婢是……”
她跺了跺脚,还是决定说出来,“奴婢今早去领俸禄,听到有人在胡说八道,嚼舌根说您的坏话。奴婢都快气死了!”
昭月不以为意:“她们说我什么?说我长得太美,蛊惑皇帝?”
谁知琴音更加生气,“何止如此啊?她们说您长得一脸狐媚子样,把皇上迷的团团转,空置三宫六院。甚至说太后就是被您活活气死的,说您是个扫把星转世,真是岂有此理!”
昭月也有些恼,但这些人简直不知所云,她不想计较。
“就这些?”
“公主,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那些人越说越过分,虽然声音小,但奴婢又不是普通凡人,都被奴婢听到了。”
“他们竟然说,您的肚子里怀的是个妖胎,”琴音看昭月的脸色越来越沉,声也越来越小“说您怀了这么久,也没有要临盆的迹象……”
前些的说法,都是些无稽之谈,昭月不会放在心上。
但现在拿孩子说事,昭月真的恼了,不是心疼孩子,而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的生长越来越慢。
这怀孕的时间超出了昭月自己的意料,她也曾传信给海里于怀孕经验丰富的女医。
女医说龙蛋的孕育时间长短不一,按母体灵力而定,有的长达三年。
昭月自己的灵力一向深厚,这次孕育龙蛋也不知怎的出了问题,预计一年能生出来的,现在都一年多了,也没有半点要出来的迹象。
“去查查这些谣言的出处,你用些法力”
昭月正色叮嘱。
而朝堂上的吴朗也非常头疼。
大臣们都在劝他广纳后宫,让皇家开枝散叶。
虽说皇后有孕,但万一有什么意外,唯一的储君没了,国之将乱。
这皇子,还是多多益善得好!
后宫里留言四起,朝堂上百官施压,前后夹击的吴朗,身在皇位,做了一个让天下人都觉得疯狂的决定——他要立先帝的儿子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