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

浑厚的声音从门洞内响起，直达裴轻舟的耳畔。她视线之内并不见人，心知这传音的定是位高手，内力修为不孬。这回总算感觉到了知名大帮会的样子，当下不敢大意，暗自运足真气，抱拳回道：“我是裴二爷遣来传信的。”

这一句话传至门洞之内，想必传音那人对她的实力有了数，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隐约含了笑意，“进门直走便可。”

裴轻舟拴好了马，走入扬帆帮中。只见大院空旷，当中有一破烂酒桌，酒桌上有几个破烂酒碗，旁边搁着一把闪亮如新的分水刺。

正对面坐着个半醉的汉子，双脚交叠搭在桌上，半阖着眼，望着青天白日，“你是裴家庄的？”

“正是。”裴轻舟皓腕一翻，亮出腰牌，“裴二爷让我来问问，交给贵帮保存的‘散功’还在不在。”

“你知道‘散功’？你是哪个弟子，叫什么名字？”

“裴轻舟。”

那半醉汉子听罢，双腿一蜷，从竹椅子上蹿了起来，那椅子四个腿子反受其力，一阵咯吱作响，“好极，原来你是裴老三的女儿！你可知道来扬帆帮打听事儿的规矩？”

裴轻舟的爹，名叫裴琅，确实排行老三。只不过，别人唤他，都要叫一声“裴庄主”，叫他老三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不免觉得有些新鲜。

只是，这规矩么，让她摸不着头脑，只能老实回答，“没听我二伯提过，他只说......”

汉子大手一挥，“家有家法，门有门规，别看我扬帆帮如今落魄，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看你是个小姑娘，一个问题，接我三招，如何？”

裴轻舟有股少年傲气，“旁人须接几招？”

“五招。”

“我也五招。”她噌地拔出剑来，“请！”

那汉子见小姑娘应得痛快，呲牙一笑，也不啰嗦，冲破桌子猛拍一掌。分水刺应声而起，落入他的手中。

“第一招！”

这一击来势迅疾，正如急刺分涛。裴轻舟横剑去挡，剑锋却被分水刺夹住，一时间动弹不得。那汉子顺势一拧手腕，长剑顷刻脱手而去，剑身在半空中猛烈地转着圈，“第二招。”

这是裴轻舟第一次跟外人交手，两招被人卸了兵刃，心知是自己轻敌，怨不得别人。

那汉子出第三招时，她已然比方才认真许多，使出拿手轻功“飞云”，从汉子臂下掠过，纵身飞起，一把收回长剑，如清风落叶踏在破桌之上。

再用剑尖挑起酒碗，同时灌入内力，去挡汉子的第四招。谁料那汉子干脆以酒碗出招，右手持分水刺，左掌带风推向酒碗，又将酒碗以三倍之力打了回来。

“第四招。”原来那酒碗里还有剩余酒水泼洒而出，似是细针万千，打在身上必定千疮百孔。

裴轻舟把心一横，冲天而起，使出“青城剑法”。长剑如一练青虹，在空中蜿蜒游走，织出漫天青色剑网，向汉子的头顶盖去。

“第五招。”那汉子抬眼一瞧，随手将分水刺抛出，以最短、最准、最快的路径破除剑网，“嗖”地尖啸一声，分水刺完成了任务，从天顶上落回手中。

裴轻舟听罢那汉子说“第五招”，面有尬色，“是我输了。你只说‘接你五招，’我却接了四招，反攻一招，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半醉汉子哈哈大笑，搁下分水刺，没有再打的意思，“我说行了，便是行了。江湖险恶，你应该多学学你爹。”

“我爹？”

汉子从地上捡起酒碗，吹了吹，斟上了酒，“你爹从十七八岁开始，没事就来我扬帆帮打听消息，给我烦得不行，才定了比武的规矩。谁知道我刚一拍桌子，那贼小子立刻喊道，‘第一招！’”

裴轻舟“呃呃”了两声，感觉是她那个爹能干出来的事儿。

腹诽归腹诽，不忘跟汉子行礼，“原来您是扬帆帮十二寨总瓢把子，张水神。”

“哈哈，你瞅瞅，现在哪里还有十二寨？”张水神大笑不止，一派潇洒。随即吹了声口哨，不知从哪儿跃下一位缠头巾的下属，“去，把‘散功’取出来，给裴姑娘验验货。”

下属应声而去，等待的工夫，张水神打开了话匣子，“许久没见你爹了。两年前，扬帆帮在水上走货，惹了京城老爷，我便把兄弟们遣散了避避风头。也就是你爹，念着旧情，送了些保命的毒药给我，这才让仇家不敢来落井下石......”

裴轻舟静静地听着。忽又听张水神道，“那柳伶人，有一块腰牌。”

她眼神微动，不知为何张水神突然提起柳伶人，难道他已经知道？

“新象镇离这儿才多远？我们扬帆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探子到处都是，这点儿消息我再不知，枉被你称一声‘总瓢把子’。”张水神看出裴轻舟神色有异，也不遮掩，看来是对裴家人颇为信任。

随后继续说起柳伶人，“这人精通易容，形似戏子千面，知道他真面目和姓名的人寥寥无几。传闻他腰上有一枚“柳”字牌，人们便称呼他为柳伶人。”

说罢，叹了口气，“我与他虽未谋过面，但他敢于官府叫板，实属条好汉。若不是现下我帮兄弟需避世躲难，还真想查查凶手，给他出这口恶气。”

裴轻舟心有触动，不由地说：“今日我见许多捕快在现场，定可还他个公道。”

正说着，下属拿来个四方锦盒，打开一看，果然装着“散功”。

验过了货，张水神盯着裴轻舟看了半晌，本想多同她讲一讲这江湖水深火热，但蓦地想起她爹年轻时那副天地不怕的样子，最终不忍多说，只道，“捕快也有捕快的难处，官道侠道怎能混为一谈。今日天色不早，你且回家去复命吧。”

“对了，别忘了跟你爹说，有朝一日扬帆帮定会东山再起，若他要打探消息，莫要忘记来此处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