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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个人,一座城
作者:葛粉豆丝本章字数:1.7万更新时间:2018-09-28 08:05:07

人海茫茫,人生短暂,能在自己的一生中遇见一个彼此相爱的人有多难。

每个人都渴望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生。爱情的发生又是多么奇妙!

这世间的爱情,要么只一眼就认定了某个人,要么日久天长,点点滴滴融化进了心里。

爱情没有特定的定义,爱情也不需要理由,相爱两个人之间,也许是相似异常,性格相合,惺惺相惜。

也许性格迥异,因为彼此的不同而相互吸引。

也许是因缘巧合,兜兜转转,怎么样都忘不了,逃不脱。

说不清,也道不明。

不论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依然有那个“怪癖”的习惯。我喜欢在静谧的午后走动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我称之为寻感。那种用双脚丈量大地的感觉,于我而言是妙不可言的。

对一个城市的了解并不简单地从旅游之中可以得知,不在城市中住上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是无法对它有些许感觉的。让自己的每一部分去充分的感受这个城市的呼吸,心跳以及思维。不管是人群涌壤的地方,还是阴暗少声的角落我都会一一探访,带着那颗不安分的心。一个城市的前世今生不单单只是表面的存在。除了文物,更重要的就是人文,当然还有一些我们还未探知的东西。

每个人心里有一座城,需要靠记忆来填满。

放假的第二天,在我穿过中心街那些灯红酒绿各种华丽装潢的店面时,忽的感觉到呼唤般,便稍稍偏头,一幕景象闯入我的眼帘。

午后的阳光瀑布似的倾泻而下,穿过门店的落地窗。洒在窗边小木桌旁端坐的女孩儿身上,木桌上落下的是剪影竟仿佛水墨画一般有了入神的灵动感,女孩儿长睫毛落在脸上的阴影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也不断地变幻着,不似阳光那般刺眼,光反衬着她白皙的皮肤的色泽,就是一种柔和。

我的耳边突然寂静,周围的人群,车辆,建筑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女孩还静坐在那里,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她,而她望着那不知名的世界。

明明是九月中旬了,深秋就要醒来去迎接寒冬腊月的时间了,竟还是这般的和谐温暖。

一如秋日的暖阳。

一瞬间,仿佛永恒。

尖锐的刹车声,让我呼的一惊,猛地回到现实。周围又恢复了车水马龙人群拥嚷,再当我踮起脚尖却看不见坐在那里女孩儿了。

顿了顿,我转过身子,迈开脚,朝着那个咖啡馆走去。

推开雅致的木门的时候发出了叮铃叮铃悦耳的响声,一道门就是两个世界。不同于喧闹的街道,门内的一切都静谧安详自宁静。四周环顾,找到了那个正对街口的落地窗的方位,只是,那个女孩子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店里还设置了书角,专供爱看书的人的雅座。

我走到营业台,营业台的感觉有点酒吧的格局,却别致很多,没有酒吧里的世俗,多数坐在一旁的人也都是找店员聊天。我刚坐下,随即就过来一位年轻男性店员,约莫二十五岁左右。他坐到我对面,笑着等我说话。

这样的素质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我点了一杯柠檬茶,等着的时候,我望着那个落地窗的方向朝着男店员问到,“小哥,问你个事,刚刚坐在那个地方的女孩子呢?”

男店员朝我努嘴的方向看过去,停顿了几秒,随意的说到,“那姑娘刚走。”

“哦。”他的回答和我想得一样让人失望。

“好像是等人,人没等到,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继续说到,“那姑娘是一中的学生,这刚放假,还是新生呢。”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店员小哥没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继续说到,“在你之前有好几个人过来问过了。”

同一个学校吗?一中的生活让人有些期待了。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海子《九月》

两天的假期在整顿好要带的行李之后,就在指缝中溜走了。再回校的时候,学校才安排我们这批新生从军训楼住进了宿舍楼。一中是全封闭的住宿学校,主要原因是搬校区之后学校在开发区,进市里很不方便,本地生回家也需要一个小时,因此就采取了强制住校制度。

宿舍楼的外层墙壁上用暗红和灰白的油漆相错落开,或许是为了和灰色的教学楼区别开,反正看起来别是一种格调。穿过一排一排整齐编号的宿舍楼,我站在那栋不高不矮的黄白色的宿舍楼下吃了一惊。听说所有男生的宿舍楼去年刚刚粉刷过,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扎眼的色泽。

八号楼,608。

我拎着箱子直接就就上了楼,楼道里还保留着刷墙的油漆桶在,好在空气中没有什么大的异味。

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家长,各种色彩缤纷的家具,嘈杂的关切声充斥在这栋隔音效果并不是很良好的楼里。

608的门正大开着,我进去的时候,有两对家长正忙上忙下的收拾东西,满目琳琅的生活用品摆了一地。

学费里已经包含的床垫和被子,为什么还要另外自己带?

我转念一想,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图个方便,至少家长不这么想。生活里还包含着质量。

我踮着脚尖从他们中间穿过去,找到那个靠窗的位置,下铺的床上干净整洁,床旁边的衣柜有一面上了锁,剩下一个空旷的衣柜,以及铺上包装好的床上行李。

把箱子里的衣服鞋子自己必备品整理到位以后,我的地盘看起来条理清晰明朗,当然主要原因是东西不多。欣赏着我的“杰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啊呀!丁汀!”

我不用看就知道是柯苳。我也是很惊喜,通知的时候就说,我住的是混合宿舍,一共八个个人,有四个是高三的学生,为了方便他们应考,都住下铺。所以高一的就只有四个人。没想法到居然还有同班的,而且还是那么熟的,我俩的孽缘是多么的源远流长。

他在我左对侧的床铺,让我惊奇的是,他的东西意外的少,轻装上阵,除了一个背包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俩为了给那些满头大汗的家长腾出空地,从里面挪到门外,在宿舍门口的栏杆上倚着聊天。哈哈哈地笑着时,一个招呼声打断了我们的谈笑。

“你们好,我也是这个宿舍的,我叫吴铭笙,以后就相互照应了。”说话的男生留着正经的板寸头,上身深蓝的棉质T恤,下身宽松蓝黑色牛仔裤,黑白相间的帆布鞋,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却偏偏有一张刚毅的方脸。

不过这类和善直爽的人,无需多说,我们直接就邀着他入伙,从男生的日常唠起。吹牛,泡妞,打豆豆。原本还想着我和柯苳比较熟,他一个新人不好从中插话,结果这小子竟然还是个话唠。从南到北,从他爷爷奶奶到他三姑二婆,什么都说。

“我们班以前有个二货,他同桌是一女生……我跟你说,本来我们还都不知道,后来那妹子一直扭扭捏捏的,惹得老师都来了,所有人都来了兴趣,当时她满脸通红地站起来快速跑出去的时候,我们都尴尬了,你猜出什么事了?”吴铭笙一脸坏笑。

柯苳一挑眉,“来姨妈了?”

吴铭笙点点头,“可是不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结果我们班那二货,人特单纯,看着那妹子裤子上的那什么,来了句‘我靠!怎么有油漆?’还抬起屁股赶紧看了看椅子!你说他……”说着他已经乐开花了。

柯苳也笑的有些抽了。下一秒的时候话题就迅速地过度到别的上面了。

吴铭笙这般话唠,自来熟的柯苳不甘示弱,仿佛找到知己一般。

“我上初中那会儿,有个语文老师,女的,超级凶,经常抽我们板子。别说我们自己班的了,在整个学校都凶出了名,连校长……这老女人吧,还有个臭毛病,喜欢拖堂。那天下了课就一直拖,拖到快上课了才放,当时我们班有个小子想上厕所但害怕啊,没敢跟着她说,结果急着跑出来,经过那老女人的时候啊,一下没憋住,边跑粑粑就边往下掉……”

看着吴铭笙和柯苳笑的快裂开的脸,我发现我刚才说错了,准确来说不是知己,像是“对手”。

如果不是吴铭笙说话有点损,我都不知道那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温文尔雅的柯苳,还有那么接地气的一面。还没半天功夫,这俩就有种相识恨晚,还要要拉着我和他们一起闹,正有种滴血结拜的趋势。

吴铭笙住在我的对铺,柯苳的邻铺,是十五班的,教室在三楼最西边的教室,而我和柯苳是十七班,在四楼最东边的教室。但是学校教学楼的特点就是胜在楼梯多,依旧隔开不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们三人经常会泡在一起,比如去校门口买生活必需品啊,吃饭啊,聊天是加强人和人亲密关系最直接的方式。

一个宿舍八个人,我们所在的是混合宿舍,剩下的五个人有四个是高三的学生,早出晚归的,经常见不到面。所以也没什么交集和联系。

貌似还少说了一个人,这个人不说也罢。他就是住我左边铺的梅冠玉。不想提他,并不是只是我个人不喜欢他,而是他这人让我们宿舍的其他人也都对他感到不快。

事情得追溯到我们刚和吴铭笙相识的那一天的晚上,我们三个下了自习吃了夜宵才回,嘻嘻哈哈地进到宿舍的时候,正看到这个新人(相对于我们三个的熟悉度来说)吹着桌子上自家带的电风扇的小风,一脸怡然地坐在靠背椅上边摇着椅子边吃着用冰块冰镇的提子,轻飘地瞥了我们一眼,问道:“我叫梅冠玉,你们都叫什么啊?”

一开口就给人一种不快感,出于礼貌我还是回了他的话,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举动才让我们深感奇葩。

他打开手机,按顺序记下了我们的名字,随后随意地说着,“丁汀,十七班,入学排名1318,在招生计划不满一千五百人的这一级里,还真是危险溜进来幸运儿啊。”

说着对着我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随即继续说,“柯苳,十七班,艺术生,算上加分入学排名248,作为一个艺术生还真是让人吃惊啊!”

对着柯苳砸了砸嘴,勉强算是正眼瞧了一眼。目光又在吴铭笙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小下,才缓缓地说,“吴铭笙,十五班,入学排名87。总算是出了一个像样的人了。”说完站起身来,伸出手来要和吴铭笙握手,吴铭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了一句,“你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梅冠玉丝毫没有在意,很自然地把手缩回来,继续吃着他的提子,拿起手机玩了起来,很平静的说,“明明人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把他们心里想的事实说了出来而已。比起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我活的太美妙了。”说完还摆了一个pose满足的拍了一张自拍。

人会下意识的给人分类,区别对待。他说的没错,至少对于他自己来说。

事情过后,我们仨就没有和梅冠玉有过其他的交流。

一中被称为"魔鬼高中",带走魔鬼色彩的东西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假期。每周只有在周日早上不用上早自习和跑早操之外,就没有空余的时间。我想这也是升学率这样不凡的原因之一吧,让人觉得时间和时间之间没有缝隙。我这个准高一生都这么觉得,更不用说高三党了。不过当然也有人性化的一面,每一个月的最后一周的最后两天学校都会放假作为休整,当然这两天假是建立在月考完毕以后。

高中的生活,从第一天开始到最后一天,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极其的简单。每天在学校里,每两星期出去溜达一个下午再回来,重复着从教室到食堂,食堂到寝室的三点一线的生活。虽说九月底有月考,但我们毕竟刚进学校,一大部分人的新鲜感和玩心还都挺足,只有少数的人从一开始就卯足了劲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不停止学习。我是打心底特别佩服这种人。

柯苳是个怕无聊的人,一下课就拉我去打球。他身体素质是比较匀称的那种,体力也很好,可偏偏不怎么爱运动。他说他是节能型的人。但自从倪乐邀请过我们俩去打蓝球,他嘴上说不打,还是跟着去了。去了之后也不上场就在旁边看着。事后我问了他好多次,他才有些扭捏地跟我讲,他不会打球。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喜欢运动。

柯苳性子里的傲娇我就是在那一天认识到的。下了晚自习之后,我去教学楼后面的篮球场找个地方教他。每次去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从东侧走,那边晚上也会有人打球。

正如柯苳自己说的,他的悟性很高,才三天他就学的有模有样了,完全看不出是个新手了。那之后,每次下午放学,他都要拉着我去打球,有时候大课间的二十分钟也会去。

我们一直所说的兴趣,都是来源于我们擅长所以才喜欢,那些说不适合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们做不好所以我们才讨厌。

我不像柯苳那么嗜爱篮球,多数时候我是去那儿转转,看着他们打,有时不去。一开始柯苳还会强迫我陪他一起,时间久了,他跟很多人都混熟了,有了一圈球友,我不去时,他也不强求了。

上午大课间,我去南北楼三楼的大圆盘处看柯苳他们打球。趴在栏杆上,九点时的阳光还不似中午那样刺眼,晒在身上倒是暖洋洋的。正呆望着一群人在那儿抢球的时候,突然一个球场旁的大道上的一个女孩子闯入我的眼帘。

应该是下体育课的吧,我想。

随着那女孩距离的增进,我才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她!落地窗后的女孩!

她穿着学校特别定制的春秋专用的白色校服,套在里面的连帽的卫衣的帽绳露在外面,拉链上方白色领口,那天的披肩长发束成马尾,轻快的步伐带得那辫子在头后轻轻晃荡。

我就那样盯着看得呆了,直到她走进教学楼,竟忘了要下去看看她在哪个班。

有人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我踉跄了几步,回神过来,只见靳舟和抱着一堆英语试卷,应该从南楼的英语教研室过来的。

“你没事吧?看着愣愣的,昨个没睡好吗?”

我心神还未从刚才的呆滞中回过来,“没有啦,有点犯困罢了。”

回班之后,我便下定决心每天都要跟柯苳一起去打球。每天来看打球的女生人数也不少,可是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碰到过她了。

唉,可遇不可求。

每逢周日的晚上就是所有人最抵触出现的时间。不论是干什么的牛鬼蛇神都会在这个时间内统一归来,每一次的回归总会带来视觉上的冲击,最多的就是形象上的改变。平时那些只能扎着马尾的女孩子们会在那一天纷纷地将头发散下来,据说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长发公主。虽然我觉得长发短发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但长时间的习以为常的固定模式以后,形象上的略微变化给大脑留下的印象确实是深刻的。

传说中的,人靠衣装马靠鞍。反复刺激的结果就是撩起暗动的情愫。

和柯苳一起进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热烈殷切的注视。班上的男女人数对半,我大概地瞄了一下,基本上所有女生的目光或直接或间接地落在柯苳的身上。柯苳则对于这些全然熟视无睹,还自顾自地并肩和我讲着笑话。

柯苳就是在这用备受瞩目的注视下长大的。他说,这样的感觉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回到位置上以后,还有女生会偷偷地回过头看柯苳,一碰上我或者柯苳的目光就迅速的转过头去,仿佛捉奸在床般瞬间羞红了脸。

自从柯苳开始打球之后,受到的关注就更多了。每逢周日晚自习来时,他的桌兜就会被各色各样的信封和零食给塞得满满的。他从来不看,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漫画慵懒地看了起来。

正式上课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以来,柯苳从来没有听过课。上课看漫画或者画画,下课就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聊天或者拉着我去打球。

“最近的剧情越来越紧凑了,Jump看样子又要赚不少了吧。”柯苳说着。

“你还真是悠哉。”我看着书,目不斜视。

“看小说的人没有资格说我。”他说到。

“光头的课是在是无聊。”我说到。物理课的老师是一个光头,在年级里是经验十足的名师。

“其实我不要紧,天资聪颖而且我是艺术生。倒是你,不好好学习,没关系吗?”柯苳放下漫画认真地看着我。

“我也在好好学习,好吧!”

“得了吧,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现在是玩的轻松,你以为人家当真不学习,人家只是表面上不学,暗地里可以卯足了劲的,哪像你,傻不拉几地跟着去玩,”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海燕儿,你可长点心吧!”

我知道,我都知道。

进入一中后的一个月,生活就进入了对于学生来说再正常不过的轨道——考试。

九月过了一半的时候,我才知道很多人在暑假时就把高一上学期的课补完了。

月考完了以后,就迎来了为数不多的让人珍惜的十一假期,说是放假,学校还是精打细算的把月假和法定假期整合在一起了。我和其他所有住校的学生一样离校回家放松一下,只不过,方式不一样。

在我躺在床上正准备好好计划一下长假期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响了。

……

十一的第一天,会是谁啊?

肯定是催网费或者诈骗吧?

不理它,就会挂了吧。

……

本来想无视掉的,想着一下对方就会挂断的,结果电话声却一直响个不停。一把掀开被子,带着小情绪走到了客厅里。

“喂?”我接过听筒,正疑惑着会是谁。

“丁汀啊,我是倪乐。”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哦?今天怎么打座机了?”我左手正拿起已经充满电手机,把它从插座上一把拽了下来,查看了一下并没有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今天一号了,扣话费了。你又忘充了?我只能打座机,这个点……”估计他也是低头看了看时间,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十点五十,估计你才起来,正好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一手试着拨打电话,传来的是冰冷的机器声,还真停机了。

“十二点才吃饭,十一点你就让我准备,有什么事吗?搞的这么隆重?”我刚洗完脸,用毛巾擦着脸上滴落的水珠。

“你可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有女生在啊。”倪乐在那一头说到,话筒里的声音很嘈杂,看样子他已经出门了。

除了他妹妹倪可还有别人?要不然的话倪乐不会特意强调的。

“都有谁啊?”我有些头大。

“倪可的舍友,今天她做东。不过以后也是咱俩的同学了,既然对方都开口邀请了,我们就没有理由不去了。”

我和倪可认识那么久了,说不熟是假的。不过,她这个人,只要有事就会叫上我和倪乐。好处归她,累处归我们。

不过倪乐说的没错,同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给人印象不好的话,日后就太尴尬了。尤其是女生。

“那好吧。我再有十五分钟就出门了,你在哪里啊?”我歪着脖子夹着座机的听筒,对着镜子梳着头发,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穿着。运动装看起来好像不太合适。

“我现在在路上,见面的地方在姜园区国商大道的国商大厦F幢16楼那边,店的名字叫‘品位阁‘,就在那一层转转就找到了。你快点啊,别让女孩子等啊!”

每次和倪可一起吃饭就搞得和联谊一样,反正就是要给足面子。当然这就是一种礼仪,只不过让人无语的就是,每次都是临时通知!

匆忙的又收拾出一套衣服换上,站在全身镜前上下打量,蓝灰色的竖条纹立领衬衫,下身水洗的蓝白休闲西装长裤,衣服下摆正好搭在白裤的棕色皮带上。

看起来还算是很得体。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怕了,以前也是有过这样的事情,那时的我完全就没有意识说是打扮,就和平时一样运动的见了倪可的朋友。本来一群人是没什么事的,坏就坏在倪可那个模特哥哥倪乐,他不管上哪里穿着打扮就是一个前卫和流行,站在他身边的我就自然成为了天然衬托。倪可好面子,为了这事数落我好久,又是训斥又是闹的。用她的话来说,还总把自己当小孩宠着,个子赶上,心智一点都不成熟,长那么高的个子不穿好衣服跟电线杆有什么差别。我为这事可没少费功夫,女人真的是惹不起。后来就常常跟倪乐讨教搭配技巧。所以说,我对倪可的又怕又爱是有缘由的。

是不是差一条领带?

好像有点太正式了。

我琢磨着倪乐以往的穿着搭配出来的,以他当模特的视角来说,这样的穿着显得会精神很多。

最后审视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我便出了门。

好在倪乐说的比较详细,刚上十六楼走了几步我就看到了那家“品味阁”。是一家常见类型的火锅店。虽说是秋天的季节,吃火锅的人也不在少数。

刚进门我就一眼看见了倪可,她貌似刚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我就直接走上来挽着我的手臂向里面的餐桌走去。

当坐在那一堆漂亮女生里依旧不能掩盖住身上的光芒的倪乐,看到我和倪可出现时,脸上的欢乐更甚。男女老少通吃,和人打交道是他擅长的方面。

而我在瞟过他身旁的人儿时,我就愣住了,呆站在那里。

“怎么样?个个都很漂亮吧?今天可不吃亏,大饱眼福了吧。”倪可看着我停下来,得意的说道。显然我的反应让她很开心。

“嗯……”我含糊地答应着。

倪可狠狠地揪了我手臂一下,示意我别呆着,我才回过神来继续走。

倪可说的没错,确实不吃亏。

那个我在街边看到的,后来一直萦绕在我梦中的海螺姑娘也在那里!

在座的漂亮姑娘们顺着倪乐发光般的眼神延伸到我身上时,表情都很自然,看样子她们早就知道我会来。留了两个空座,待我坐好之后,倪可环顾了四周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蛋,左手一偏,正朝向我,随后说着,“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是丁汀,我哥的死党,也算是我的青梅竹马吧。是十七班的。”

我站起身来略微鞠了一下躬,笑了笑表示赞同。

接着,她的手指向坐在倪乐旁边的女孩子。

“这位是伊旎。和我一个班,七班的。”

身着波西米亚长裙,身材偏瘦个子高挑的黑长直发女孩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对着我微微莞尔,我自然就礼貌性地轻握了握她的指尖,相互打了个招呼问好。一身的气质正体现着她的涵养。

随后,倪可把手转向伊旎右边,坐在我正对面的女孩。一个身着露臂雪纺衫配着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美腿的披肩小卷发女生。

“我叫雷霈。”

还未等倪可说话,女生一歪头就做了下一个的手势,与此同时,对我和倪可眨了眨漂亮灵动的大眼睛。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子。

“LP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是二十五班的。”

手再一次往右边移动,便到了倪可的右边。

衬着茶餐厅刚换上的fear not this night,我看向那个女孩子,一身素白暗花连衣裙,长发用淡粉色的头绳束起略微过肩,脸庞如出水芙蓉,纯秀不似凡物。

比我第一次见她时,面上多了些许红润,灈灈如春日柳。

“素嫽。十四班的。”

佼人嫽兮。很美的名字。

介绍完毕之后,就先聊着天等着上菜。

这样的场合总是不缺少人说话,尤其是倪可在,那更是这样。

我想看着素嫽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因为毕竟距离不近不远,要看她就得偏过头来。只有等倪可说话的时候,我才有理由正大光明的看她。

众人听着倪可讲着小时候的糗事笑得不可开交。这姑娘从小就是个捣蛋鬼,比男孩子还要皮,说是上天下地什么都干。她说的有些事还真有连我都不知道的。

我把头偏向倪乐,想问他知道么的时候,倪乐身旁那个黑长直,那个叫伊旎的女孩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想必每个人都见过,电视里面坏人做坏事被抓之后,关在审讯室时,坐在对面的警官总是眼神特别的犀利,能一眼洞察出坏人说话的真假。

我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

天哪,被人发现了?

不不不,不会吧。

……

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我安抚一下我的内心,又恢复了正常,强装淡定。

正在这个时候,伊旎接过倪可的话茬说道:“诶,可人儿,就你一个人说多累啊!我们女生和他们男生也只能混个脸熟了,对他们都不太了解,他们对我们也是。这样吧,我们玩一个游戏,输了的人就说关于他自己的一些事,怎么样?”

伊旎说的时候,我还没想起来,自从军训过去之后,倪可就有了一个甜美的外号“可人儿”。虽然我并不这么觉得。

倪可开心的赞同道:“这主意不错!输了的人,就要讲故事。自己的,别人的都行。总之呢,我们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更进一步的了解对方。”

这个叫伊旎的女孩子,一句话就直达要点,让我眼前一亮。

“那就俄罗斯转盘,怎么样?”倪可环顾了一下四周,征求着众人的意见。

这个游戏,小时候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和同龄的亲戚一起玩。

伊旎微微一笑,“规则还是统一先说明一下吧。”

倪可接下话茬,“一般玩法就是,先取六个杯子,分别倒等量或者不等量的饮料,然后再准备一个骰子和一个杯子,由参加者轮流摇色子,摇到几,就把第几杯饮料喝光,如果杯子是空的,摇色子的人就往杯子里倒饮料,随后就轮到下一个人继续摇。”

倪乐解释的功夫里,倪可已经从前台那边拿了一堆“道具”过来了。

众人都看向倪可都纷纷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规则。

倪可在圆盘的桌子中央倒扣上六个小纸杯子围成圆形,杯子环的中央放着六个插着勺子的小瓷罐,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酱料。骰子正在她的手心捏着,手边放着一打小纸杯。

“我想了一下,毕竟咱们是在吃饭的,所以规则稍微改了改。咱们呢,就用蘸酱料代替喝饮料,其余的都一样。还有啊,蘸酱料的人,同时就输了噢,还要说故事的哈,别忘了!那个装酱的瓷罐一人拿一个。”

雷霈拿过一个罐,急吼吼的打着岔,“第一轮的话就先说自己的基本情况吧,像什么喜好啦,毕业的学校啦,擅长的东西啦!”

“诶?这么说的话,那输了的话,表演也可以吧?素嫽你说呢?”伊旎对着素嫽眨了眨眼睛说到。

素嫽面上沉静如水,缓缓地说到,“啊……这样挺不错的。”她看向伊旎的眼神里充满了闪亮的光泽。她一说话就仿佛还撩起一股清香,尤感柔风拂面。

倪可招呼了一下大家,统一了意见之后,说到,“好了好了,就这么办吧。”

说是统一,也没有过问我和倪乐,我俩完全就直接被忽略掉了。

“那现在开吃吧,边吃边玩。”倪可说。

在我们讨论的时候,已经上了好几盘菜了,正当众人都伸筷子开吃了的时候,倪可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么,游戏开始吧。”

说着倪可站起身来单手摇起了骰子,骰子在杯子壁上撞击的声音十分和谐。她那个娴熟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帅气。

“dang!”

杯子盖到了桌子上,我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随后她打开来,骰子的数字是“六”。

她把编号六的杯子翻过来,“喏,空的,就往里加酱咯!”打开她的小瓷罐,往里舀了一勺绿色的酱料。

“Wow!可人儿,那是什么?”雷霈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嫌弃。

倪可嘿嘿嘿嘿嘿的笑了几声,“等会儿你吃就知道咯!”

“诶!才不要呢!”雷霈说。

“那得看你的运气了。”伊旎在一旁笑着。

倪可把骰子递给素嫽,素嫽接过去轻轻的摇了几下,就打开来看了,是“二”。于是二号杯子里被舀上了黄色的酱料。在倪乐之前的四个女生都没有抽到装酱料的杯子,到了倪乐的时候,他摇出了一个“四”。

那是刚刚伊旎翻过来的杯子,里面装的是白色的酱料。

“噢!第一个地雷,恭喜你!”伊旎把那个四号杯拿给了倪乐,随即又放上去一个空杯子。

倪乐在众人的注视下,用烤肉蘸着酱吃完了。

“我喜欢球类运动,除了篮球之外,讨厌的肥肉和苦瓜。”

“好了,该你了。”他满面笑容把骰子递给了我。

唉。

我摇的是“六”。

从刚开始大家把罐子拿过去的时候我就观察了一下。倪可是绿色的,素嫽是黄色的,雷霈是黑色的,伊旎是白色的,倪乐的是淡黄色的,我的是红色的。从颜色上看视觉冲击就够强了,原本还觉得挺痛苦的,看到倪乐那么开心,我有些放心了。

蘸酱入口的一瞬间,我真的好想哭。

是真的。

芥末酱……

“16岁,身高180,体重70公斤,毕业于实验中学,性格直爽不失稳重。爱好广泛,喜欢尝试新事物。放假的时候会去市图书馆看看书,有时会看看戏剧或者音乐会……”

我还没说完,雷霈就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一把拽着身旁的素嫽以防止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

雷霈边笑边说:“你,哈哈哈……”刚开口又笑个不停,“不行了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让我缓会儿。”

“额,我……有什么问题吗?”我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你说的就像是相亲时的自我介绍一样,就差说……说什么工作体面有房有车坐拥千万家产了……”她笑的脸通红。

她的解释我只能用“噢?是吗?没注意啊。”这种话来掩饰我内心的慌张。毕竟我之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种会把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直接表现出来的人。

听到她的话,周围的女孩子们也都笑了起来。虽不像雷霈那么夸张,也不至于掩面微笑。我一直觉得,那些想笑憋着不笑的人,活的很尴尬。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更活跃了些许,后来游戏再玩过了两轮,酱料就基本上都吃完了。倪可还准备再要的时候,素嫽伸手拉住了她,说到:“时间……”

雷霈看了看表,“还早,才一点半!”她玩的最high,情绪高涨得不得了。

倪可看了看我们,想起什么,随即笑了笑说到,“咱们这也吃的差不多了,再好的宴席也要散嘛!下次再聚!等会儿再逛逛就回去吧。”

伊旎站起来,站在雷霈的身旁,把手环绕在她的颈部,附和道:“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几个再去逛会儿街,免得长胖。走吧,走吧。”

聚餐就在三个多小时之后完毕了。

倪乐将钱包放回口袋里,做了一个痛心地动作,就和一脸笑靥如花的倪可挥手到了别,就和我沿着往女孩们反方向的街道走着。

走在路上,我问倪乐,“我觉得我今天吃芥末酱给中毒了。”

倪乐笑了笑,“为什么?”

“吃过芥末酱之后,不管吃那六种酱中的哪一种都有一股芥末酱的味道。”回想起来我还一阵恶心,“那个白色的是沙拉酱,红色的是山楂果酱,绿色和黄色的是芥末酱,淡黄色的是蛋黄酱,黑色的是黑胡椒酱。闻起来就是这么几种,吃起来就是吃不出别的味道了,芥末真是一种黑调料。”

“还好吧,味道还不错。”倪乐仿佛在回味着芥末酱的味道,看他这有些享受的样子,让我一阵起鸡皮疙瘩。

“反正我是不喜欢。”我甩了甩手,感觉芥末的味道从皮肤上散发出来了。

“哎,你剩下几天怎么安排?”倪乐问到。

我挠了挠头,“啊啊,我还没想好。额……白天做做作业,晚上的话打打游戏吧。”

“也就是没什么安排呗?”倪乐问。

“是啊。那你呢?”我漫不经心的问到,倪乐的话肯定早就计划得井井有条。

“先花两天时间把作业做完,4、5、6号再和爸妈一起出去旅游,7号我和倪可就先返回。”他认真的回答到。

“噢,你爸妈真会享受。”

“是啊,他们昨天就走了,先到别的地方去玩几天,我们和叔叔他们一起再去目的地汇合。”

要说倪乐得父母之所以会这么潇洒,最关键的就是他们有俩很能干的孩子。不仅能把自己收拾好,还能照顾好别人。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吧?明天和后天,我和倪可会去图书馆学习,一起学习比较有氛围。”

“好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安排。”

站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公交车就到了。上车就直接和倪乐别了。

“噔噔。”快要下车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一则短信,我打开一看,是来自倪乐的信息。

【噢,我想起来了,所有的酱里面都加了芥末酱来着。】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九点了,想起昨天和倪乐说好的,蹭地就从床上跳起来了,匆忙的洗漱完就背着包出门了。

平时到市图书馆的人不是很多,旅游旺季就更不用说了。站在六楼自习室门口,一眼就看到倪乐了。他端坐在胶合板的桌子前,聚精会神。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把东西拿出来就顺手包放在旁边堆着几个包的空桌上。

“除了我们,居然还有别的人来呢!”我真心觉得有些稀奇。

“你终于来了啊!”后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我回头一看,倪可和伊旎正挽着手臂,倪可的手上正拎着一个塑料袋,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天哪!

我赶紧转过头,双手衬在桌子上,靠近倪乐低声问到,“她们都来了吗?”其实我想问的是“素嫽也来了吗?”。

倪乐没抬头,“没有,就伊旎来了。”

“哦。”我突然一下没了兴致。把物理习题集拿出来翻开了。

倪可把买来的饮料放在桌子上之后,大家就各自开始看自己的书了。

和倪乐一起的去图书馆学习的两天,作业就全部做完了。原本想着过去抄他的作业,结果他不仅不给我抄,还在一旁看着我做,最后还是自己做的。

假期的第四天自己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打打游戏,时间长了还是有些无聊。

上街上去逛街,路上的人出奇的多,我才想起来,这里也算是旅游热点的城市了。以前就很充实的街道,现在就有些涌嚷了。由于国庆,城管也放了假,所以很多小商小贩都出来摆摊。原本全国放假休息的日子,场面赶上了庙会的时候,那般热闹。有些放假是放假,有些放假就是商机。

路边卖什么的都有,各种小玩意。全国也就是趁这种大假的时候才能有低成本水涨船高的大利润,当然,能出来玩的人,都乐意买,也不存在宰客一说了。

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有,只要能吸引人,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我沿着街边走,假装自己也是游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我居住的那个城市,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在全国大城市的浪潮中,只是其中之一,隐没在之中却不甘落后,不断的发展。旅游也是其一。以前的小吃街,晚上从那里路过,两边都是延伸出来的大排档摊位,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打着赤膊在塑料凳上伸拳勒脚拼酒的男人们中,夹杂着女人们的笑骂声,街边歪歪扭扭地停着摩托车和自行车。每每从那里经过,双车道的路只容得三个人并身而过。白日就是些卖零食的小摊贩,多是自己家做的那些,嫌麻烦的人会出来光顾,大多的只是路过看看,侃侃价全当消遣。街边黑色的油渍早已陈年了,在那样喧闹的环境中,显得一点都不突出,但它时时都在向众人昭示着夜晚的热闹景象。

大修整之后,原来的痕迹就那样一丁点都没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街的入口树立起一个巨大的牌坊,古老镶金字的“芙蓉巷”。以前的双车道变成了改成了青石板路的人行道,宽度已经不允许车通过,两旁修建了沿路的商铺,整齐划一的红砖灰瓦仿古建筑,这一排是小吃店,对面一排就成的商业店。把小商贩集中管理是城市化的一个必然的趋势,实际上要承担的费用也会相应增高,因此也设置了很多自由摊位,租金便宜很多,更加的人性化了。

最初的时候,我以为芙蓉巷是我们那边的标志,直到我后来去西安,才知道,原来所谓“独创”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的特权。

前面一个人群簇拥的摊位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我往里挤了挤就看的很清楚,个子的优势在这个时候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一个戴着厨师帽身穿白衣服的黑皮肤外国人正站在他斗篷推车前,左手上转着一张大饼,右手还在推车光亮的不锈钢桌面上擀着面团,嘴里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印度飞饼!”

推车前贴着价单上面写着“20一个”,我初见之时也随着好奇吃过一次,其实和普通饼味道一样,不过一个面饼罢了。

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二十年之后我在法国一个酒店看面点师那里做飞饼,我会无情嘲笑自己那时的愚蠢想法。你没有做过,就没有资格发表评论。

很多人被印度师傅的技术迷到了,纷纷掏钱买饼,有些东西吃的就是一种新鲜劲儿,不过那饼的味道也是十分不错的,不然光凭噱头也无法撑起那样的地皮租金。

站着看了一会儿,我继续往前走,一个卖糖人的老爷子的摊子前聚集了很多小孩子,外围还三三两两地站着抱着小孩家长。这种糖人手艺人通常都是这样挑一个担子,一头是加热用的炉具,另一头是糖料和工具。制作的工具很简单,多是勺形和铲形的。糖料呢,是由蔗糖和麦芽糖加热调制而成,样子是棕黄色。不过,近年来糖人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单纯哄小孩子的了,更多的把它作为一种艺术来欣赏,所以也有加入颜料或色素使之呈红色或绿色的。制作时火候的控制是关键,过热则太稀易变形,冷了又会太硬无法塑形。说是这么说,实际上艺师们都有自己独到的配方和熬制方法,整个过程全凭经验来判断。我见过的大都是吹糖人和画糖人,源于是小吃街的缘故吧,要是捏的糖人就显得不那么卫生了罢。

这个老爷子这儿,恰好吹的画的都有,间隔着插在摊子前的叉棍上,吸引着过路来来往往的人,小孩子是又喜又馋,大人们看着也是欢喜。造型不一,价格不一,全看你的需求了,实在是人性化。

一个小孩指着那叉棍上的糖人一个劲地撒娇着,大人拗不过,就以那孩子的生肖要了一个猴王的。只见那老爷子右手握住糖勺,半偏着糖勺,那糖就顺势往下落,没见他面上有什么变化,就看得那手臂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地绕来绕去,如同古装剧里面的大侠,出手时就那样“唰唰唰”地一顿舞剑,还没让你明白什么情况,敌人就倒下一片。那老子的糖人就画好了,整一个眼明手快、眼到手到,一气呵成。那猴王的头上那凤翅紫云冠由糖料堆成浮雕状,脸部的轮廓甚是维妙维肖,那眼睛衬着糖的棕黄色反着光,好似猴王的火眼精金一般,再看它身上的那锁子黄金甲,着藕丝步云履踩那筋斗云,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玲珑剔透的。就如同那有一人总结出来的窍门:“以勺作笔,以糖当墨,凝神静气,运腕走勺。用抖、提、顿、放等手法,忽快忽慢,飞丝走线;忽高忽低,粗细有致,一放一收,圆转流畅;一顿一抖,悄然成趣。”

看得我心里一阵惊呼,只是保存不长甚是可惜。正要离去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女声在人堆中的响起,听起来有一点耳熟,可能动听的声音都觉得耳熟吧。

“老板,我要两个,就那样的。”

我循声望过去,那个满脸灿烂笑容的女孩子,不是素嫽还会是谁?

素嫽的声音也吸引到别的人的注意了,她发现自己太过显眼时,耳根突然一下就红了,马上低下头不去看那些人。不过,别人也就是瞥了一眼,就又去看老爷子画糖人了。

等我走过去的要叫她的时候,老爷子已经画好一个糖人递到她手里,等她拿稳了之后,我方才开口。

“素嫽。”

素嫽回头看见是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做错了事被抓了个现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目光躲闪无处安放,耳根通红通红的。

我继续说道,“我是丁汀,十一倪可邀的聚餐上见过的……”

素嫽连连点头,“嗯嗯嗯,我记得,我记得。”她的目光最终转移到画糖人的老爷子身上,整个人才没有那么慌张了,耳根的红也往下去褪了,渐复白皙。

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你也来这里逛啊?好巧啊!”

我点点头,“是啊。你喜欢糖……”话还没说完,糖人就又递过来了。

“呐呐呐,你的糖人!”我对她指了指递过来糖人的老爷子。

素嫽连忙接过糖人,之前的那个糖人递给她牵着的小男孩,听她们俩说话的内容,好像是她小表弟。她一手拿着糖人另一手牵着小男孩,没有空余的手,便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糖棍子,用闲出的三根手指去包里够钱包,手忙脚乱的,站在那里耳根又开始变红了。

我说,“我帮你照顾小朋友吧。”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噢噢,好。”然后把小男孩的手递给我,那小男孩总算是个体贴的小孩儿,虽然满脸的不情愿,还是往我这边站了站,不愿拉我的手,就捏着我的衣角,过来的时候还顺便踩了我好几脚。

“那个也给我吧。”我指了指糖人。那小男孩手上虽有一个,但视线还是一直黏着那个糖人,看着它从素嫽手里到我手里,死死地盯着我,生怕我趁他姐姐不注意把它吃掉了。

她顺手也递给我,双手解放开来了,她很快的就找到了钱包,把钱给付了。转来看我的时候,连声道谢。

“额,那个,糖人,不是我喜欢哈,是我弟弟非要的……”素嫽说着的时候,眼神在糖人身上来回游动着。

那样子,分明就是喜欢嘛!

“我也挺喜欢的,很漂亮,不是吗?”我笑着说。

素嫽惊讶的看着我,迟疑着说到,“你……不会觉得……很幼稚吗?”

“哈?”这回是我惊诧地看着她,“不会啊?”

“那就好……”素嫽把悬着的手臂放下,一副“终于放心了”的表情。

“你这是来?”我问起她来这里的意图。

“噢噢,十一假期,家里挺忙的,没时间管他,他在家闹大人们,他们嫌烦就让我带他出来转转。噢,对了,这是我最小的表弟。”素嫽牵着她弟弟,小男孩在一旁乖巧地跟着,很认真地舔着那个糖人儿。

我看着素嫽说话的模样,此时的她和在众人面前的她完全不一样。远看时,清冷如小龙女,近看时,温柔娴熟,平易近人。

能被小孩儿那样喜欢的女孩子,必定是个善良的人。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素嫽疑惑地看着我。

我连忙转移视线,“没没没什么,啊,你们接下来去哪儿?我方便一起同行吗?”

素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在说什么啊?当然可以啦!”

我自然是欢喜的,不过那个小男孩却不尽然,他正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只得无视他,毕竟我也不是第一天被小孩子讨厌了。

只不过,这小孩……他跑过来站在我旁边,另一只手被牵着,硬生生把我俩隔开,还对我做了好几个鬼脸。

“不像话,这样没礼貌!”素嫽对着她弟弟说到,然后又转脸对我说,“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平时不是这样的……”

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在意。

中间一路走了一小会儿,每当素嫽要跟我说话时,她弟弟就拉着素嫽“姐姐姐姐,我要那个”的叫个不停。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话,光忙着排队给他买吃的。素嫽的弟弟也不吃买的东西,就把最先买的糖人给舔完了。

买完吃的,我正寻思着能和素嫽说上话,

这小孩儿倒好,闹着要回家,素嫽实在拧不过,就带她弟弟准备打车走。

素嫽眼看远方,站在路边伸手拦车。随着手臂的上下晃动,耳边细碎的头发来回柔软地飘着。她偏头看我,涂着透明的唇膏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娇美的嘴唇陡然一动,仿佛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直到“嘀”的一声,我才看到,车已经来了。

送他们上了车,素嫽坐在副驾驶摇下窗户,对我招了招手,“今天真是抱歉啊,光顾着给我弟弟买东西了,你都没好好逛。”

“没事的,小孩子嘛!”我挠了挠头,对着她也招了招手。

素嫽身上那打动人心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车开走的时候,我看见那小孩儿在后座对着我高傲地昂了一下头,好像还“哼”了一声。

或许素嫽没什么感觉,但这小孩却敏锐得很。所以我才那么讨厌小孩子。

十一假期的最后那几天,我经常去一个木雕店。

那天送素嫽走了之后我又在芙蓉巷逛了逛才逛到的,一家很别致的小店。

刚看到那招牌上“木雕”两字的时候,让人挺惊讶的。那个时候,木雕还没有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很长一段时间内,木雕艺术的衰落一度让我以为只能在博物馆里才能看到了。现在就在眼前出现,难免不觉得稀奇。

店主是个很随和的老爷爷,姓杨,附近的人都叫他杨爷爷。杨爷爷鹤发虽不是童颜但说话中气特足,身体挺硬朗的,七十多岁,这样一个店自己一个人打理,就连这样的旺季都没请人帮忙。

杨爷爷刻出的每个木雕都是圆雕、浮雕、镂雕这几种技法并用,比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栩栩如生,每一个都引人遐想,它们背后的那些唯美动人的故事。有这样精湛的工艺,生意自然就非常的好。

我常去,只是坐着看玻璃柜上展示的木雕。

去的多了,在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杨爷爷会和我聊聊天。

“我看你,经常来,什么也不买,只看。”

我还以为在下逐客令了,杨爷爷接下来又说,“你在看什么?”

“看故事。”

“谁的?”杨爷爷擦着橱窗上的木雕,稳稳地放好。刚刚开张,没什么人的时候,杨爷爷总是会把木雕都擦一次。

“木雕。”我说。

“还是年轻人好呐!想的多噢!”杨爷爷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放假还剩两天的时候,游客少了很多,该返程的也差不多都准备动身了。

杨爷爷说:“喜欢就常来吧。”

“嗯,会的,只不过,又要上学了。杨爷爷,我可以跟您学一点吗?”

老人愣了一下,慈祥的笑着说,“可以。十五啊,你会做的很好的。”

杨爷爷有一次说过,他人老了,记性不好了,我说过好几次我的名字,但他还是记不住。他只记得,我来的那一天,就一直称呼我十五。十月五号。他教我的时间不长,不过告诉了我很多技巧,想要那拿木头刻还是很难。杨爷爷让我先用些橡皮刻刻试试,罢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再过来问他。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透过大开着的窗照进来,在木地板上的显影和旁边直直打下来的亮光,好似现在窗外渐变的天空。窗外的香樟树隐没在浓绿的阴影中,在长种常青树的南方里,无论我们迈出或迈回多少步,都无法察觉到那曾经禁锢步伐的冬日的来临。只有日落之时吹来的风也渐有了凉意,才会察觉到,不为人们所喜的冬日在慢慢来临,大地也在渐渐封冻,原本活泼的生命也开始为冬眠做准备。

我坐在桌前伸了伸腿,揉了揉眼睛,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阳光穿窗延伸而来,看着满桌子的橡皮碎屑,小刀在迷蒙的空气中闪闪发亮。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几声响。

随即转身,关上门的时候,夕阳已经快到地平线之下,原本敞亮的房间瞬间就昏暗了下来,但是那最后的余晖照射在桌面上,投射出来的四个黑色的阴影团块仍然依稀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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