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歌心中的激动慢慢平息，听完书监惩罚王冲和李赐，此时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

虽然那两个败类先在背后嚼阿离的舌根，但毕竟是他先动手。他们上来就是抄写十五遍院规，不知道后面等待自己的惩罚是什么。难道是抄写二十遍院规，还是会因为他主动斗殴，失去做书院书生的资格，被动退学？

饶歌想到这里，手隐隐作痛，心也隐隐作痛。但是他想，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冲上去揍那两个长舌夫的。刚平复的怒气，又在心中升起，涉及到阿离的事情，他绝对不会退让，无论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此时，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仿佛他出生的使命，便为寻找阿离。他为阿离而生，为阿离而活，甚至，要为阿离而死。

“来书院求学有一段时间，适应地如何？”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地问，打断他的思绪。

饶歌反应过来，此时他还在接受书监问责的状况。赶紧收回心神，回答问话：“回先生，一开始确有不适，现在功课上倒也能应付得来。”

书监对他如此友善，不像要惩罚他的样子。难道，他后面憋的有大招？

“同窗之间相处呢？”

“同窗之间，”饶歌语顿，斟酌要如何用词才能既不说土著学子的坏话，又能不违背良心夸赞他们，“有的女同学更友善，其他人，还需要磨合。”

书监闻言，知道他口中的女同学是谁，微微一笑：“你从凡间而来，正当龄，又聪明绝冠，殷墟学生心高气傲，免不得有微词，求学伊始，你们的处境会相对艰难。不过，你是个有大运的孩子，我相信，你会处理好人际关系，不久之后，就能以品格魅力征得同学的信服。”

这番说辞，是为哪般？饶歌心内疑惑莫名。

他和书监并不熟识，听书监之言，不仅对他颇为了解，还对他颇为赞誉有加。难道他身上有自己不知道但别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独特品质？

饶歌挠挠耳后，听书监继续说。

“我见你喜欢读书，我有些私人收藏，可借阅给你，后半月每晚酉时你来书舍读书吧。”饶歌眼前一亮。早听说书监房里有些孤本，以前在进出书舍时他会瞟上两眼，此时听说竟然可以到这里看书半个月，颇让他欣喜若狂。

他转动眼珠看看东面墙壁上的书架，心中有些许迷茫：书监亲切地不像话，他主动打架，不仅不罚他，还出言安慰他，还让他看他的私人收藏。

我去，按照这个套路，他不会真的是什么天选之子，来到殷墟是为守护书院的和平，光大书院的未来？否则，这一系列怪异之事要如何解释呢？

“去吧，孩子，记住，珍惜眼前人。”他听到书监说。

此后半个月，别人看到每晚酉时饶歌都到书舍书监的办公室中，来时先提水擦尘，焚香泡茶，离去时淋壶清洗，倒水打扫。第二天书监就会在专门保存学生写的院规的书架上，放一份院规，看字迹赫然是饶歌的。

故而学生们传言，饶歌每晚被书监罚做苦力，中间还要抄写院规，都暗暗笑他。

王冲和李赐被惩罚一事，倒也未在他们心中掀起波澜，他们也未觉得书监偏心饶歌。土著学子和凡间学子之间的矛盾未再加深，因土著学子觉得夫子们还是偏心殷墟内的人，心里有些安慰，双方之间的摩擦竟有缓和迹象。

饶歌一开始并不知道书监手中的院规从何而来，半个月的最后一晚，他将书架整理整齐，洗完茶台及茶具，打扫完办公室，并未像平日那般向书监道声“告退”即快步离去。而是慢腾腾行走，慢腾腾关门，经过窗户时透过窗户未关严的缝隙，看到书监映站在屋子中央，面前悬空竖立着数张纸，纸旁边竖着一方砚台。他手指隔空蘸蘸砚台，手指尖就沾上了墨汁，对着纸张比划一番，白纸上就快速显出一列列字，和饶歌的字迹一样。

竖立着的纸张写满之后，自觉飞到旁边的书架上，又从角落里飞出一排白纸，悬在书监面前。不一会儿，书监就收了手，写满字的纸和砚台自动归位。

饶歌明了，书监每天拿出的写好的院规，原来是这样来的。

饶歌感动。虽然书监并非他的知己者，他也非士，但他此时愿为书监死的心情，就像士愿为知己者死的心情吧。

饶歌走后，书监侧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微微笑道，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样了。

转眼到了九月九重阳节，常薇书院有一项登高活动，全院的学生都会去属于常薇书院的一个小山峰上登高望远，早上辰时开始有全院的祈福祭祀活动，每年会有一位新生代表全院的学生在台上祈福祭祀。

饶歌在台下队伍里四处张望，果然没看到阿离的身影，她前一天就说自己不会参加此次活动。

今年的新生代表是江破晓，玄城江家的世孙。饶歌看到江破晓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儒衫，头巾束发，眉目风流，光彩夺目，好一位翩翩少年。

身边都是讨论赞扬称颂江破晓尊贵身份的声音，他倒不在意他是世家子弟，但仍在台下用满含羡慕的眼光看着江破晓，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他那样作为代表参加书院的活动。

饶歌虽然从凡间来到殷墟，有一系列不能以科学解释之遇，但他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对鬼神之事并无敬畏之心。

此时庄严的礼乐钟声响起，负责礼事的夫子高声唱诺，声音像从远古之时传来，山长弦歌打头在台上拜三拜。饶歌被庄重的气氛感染，心中有了敬畏感，竟也不自觉地随着弦歌和旁边的学生们一道跪拜下去。

书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中有多种多样的花，并有专门的花农培养。每年重阳节，书院的主干道都会腾出来，摆满从花园中搬出的菊花，以供书院的的师生欣赏。大门也会对外开放，允许常薇小镇和常薇山门外的村子的居民进入游玩。

祭祀结束后，饶歌四人去赏玩菊花。此时主干道上除了书院的菊花，还有些小摊，或摆上菊花酒，或摆上装有茱萸枝或茱萸粉的锦囊，或摆上其它的小物件或者小吃。

摊主或是常薇小镇的居民，或是常薇山山门外的村民。

铭刻这个摊子上看看，那个摊子上玩玩，饶歌却一直在寻找阿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她，饶歌心中有些低落。她没有参加祭祀，竟然连赏菊的场合也未参加。

饶歌正出神之间，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中，忙用手接住。他回过神，听到有笑嘻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来是旁边茱萸摊两位年轻的摊主姑娘向他扔了茱萸，看他呆呆地伸手接到，就嘻嘻笑起来。

铭刻在一旁念道：“卧槽，桃花记啊，饶兄。”单涛看看美人，看看饶歌，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美人长相更美更精致，为什么没有人扔美人呢？难道，是这两个姑娘看上了饶歌的贵族气质，以为他是殷墟的什么世家子弟？

饶歌手持茱萸漫步向茱萸摊走去，两位挤作一团姑娘没想到饶歌会过来，嘻嘻的笑声渐渐散去，看着饶歌慢慢走来，霞色飞满脸颊。

饶歌站定，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伸出去，道：“两位姑娘，这是你们的茱萸吧，还给你们。”

其中一个头上插着茱萸的胖胖的姑娘道：“公子，茱萸是送你的，不收钱。”

饶歌摇摇头：“不需要。”他将茱萸放下，不再理会二人，负手离开。

“哎呀，真不知好歹，我们送他茱萸也不要，傲慢自大，眼高于顶。”胖胖的姑娘恨恨说道。

旁边清瘦标致的姑娘呆呆的看着饶歌的背影，楚楚可怜地说道：“不要这样说，小萸，这位公子看起来清贵无双，本也有傲慢的资本，不是我们这种平民能够肖想的，我能见他一面，已属三生有幸，哪里再敢肖想呢。”

“茱儿，不要这样想，你长得美，是村里的村花，配谁都是够的，那位公子没有长眼睛，错过了你，是他的损失，以后他再找不到像你这样美的人，看他会不会后悔。”胖胖的姑娘拍着茱儿的肩膀，忿忿地说道。

三言两语之间，铭刻美人和单涛看了一出俗套的折子戏，其中男主人公还不在状态，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傲慢自大、不懂怜香惜玉的负心人。

“女人的想象力真是可怕，和她们见一面，她们在心中就能刻画一出爱恨情仇的故事。”美人感叹。

“可怜她们不知道，饶歌心里，装的满满都是阿离。”单涛感慨。

“阿离可不是这两位浅薄无知又心比天高的村妇能比的。”铭刻因为也很喜欢阿离，所以评价那两人时不免带上色彩。

不过铭刻已经想好了要向阿离告状，一时不见，饶歌竟和别人有什么不好言说之事。

书院有供人免费喝的菊花茶和菊花酒，平日里饶歌把果酒和花酒当水喝，今日看到菊花酒，竟然直直走过去，没有任何喝的心情。

每天见阿离习惯了，今天这种节日没见到她，竟然有过了三秋的感觉。

正当饶歌郁闷的时候，常薇山最高峰的常薇峰上，有一场不同的占卜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