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转周庐映宿光，烟飘汉署引仙郎。

初披御府黄门被，已接天衣侍女香。

窗前钟报知长乐，户外铃悬是建章。

……

起草谁为谏猎章，抽毫并和阳春曲。

天长地久颂尧年，万国欢腾侍御筵。

共道《韶》音博士奏，还闻珍膳大官传。

惭愧小臣空食禄，明朝宴会赐金钱。

“皇上驾到！”尖锐的声音刮破晚霞，喧闹的会场顷刻安静下来，朝臣跪倒在一处，整齐划一道“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寿无疆。”

东祾帝落座“众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娘娘恩典。”

西渊使节走出宾客列，道“西渊使臣拓跋生见过东皇，东后。陛下日月昌明。来人，献礼。”西渊盛产紫水晶，西渊帝的贺寿礼，已经成了惯例似的，年年都是水晶，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今年的水晶少了些。

“西渊帝有心了。赐金。”

“北辰使臣质中见过东皇，东后。陛下松柏长青。”北辰居寒地，多的是赤狐白熊，野参鹿茸，紫金白玉，北辰的贺礼自然少不得这些。

“北辰帝用心了，赐金。”

“南曦千池允，齐行之见过东皇，东后，陛下松鹤长春，阿南，献礼。”南曦水乡多的是美人，往年南曦的贺礼多半是美人和珍珠珊瑚之类，今年也大同小异，不过，今年南曦的美人似乎与寻常不同。“抬起头来。”东祾帝望着台阶下立着的美人，面上笑意浓了些。身着锦绣凤袍，发间是南曦国花鸢尾的女子抬起头，红纱掩着的面庞映在烛光里，勾勒出一番绝世姿容，端是那双南曦皇族特有的流光雪狐目，已是让殿下一众贵女失色三分。“千池襄见过陛下。”

千池襄是南曦皇后之女，自幼声名在外，这样的女子嫁入东祾，东祾帝自然是喜的。“南曦第一美人，襄公主当之无愧，不知我东祾太子可能得美人垂眼。”

千池襄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淳于铖的方向，然后收回目光。“淳于太子贤德之才，便是比起尧舜禹汤也不遑多让。能得此一人终老，襄三生有幸。”

“甚好，朕已差奉常府择好了日子，大婚之前，襄公主便暂居南湘宫如何？”

“襄谢过陛下。”东祾南湘宫，毗临东宫，原东祾皇后居所，皇后移居椒房殿后一直空置。其间房屋建造，屋内陈设，皆可与椒房殿比肩。看得出来，东祾帝她还是极其看重的，尽管东祾帝看中的可能只是她身后的千池允。

良久不闻淳于铖回绝，千池襄长舒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拒绝，可他哪里是不想拒绝，是根本不能回绝。

“殿下，别糊涂，你的嗓子一刻钟之后自会恢复。”广袖下，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姜太傅伸手死死拽着淳于铖的衣袖，淳于铖怕伤了他，投鼠忌器，一时也难挣开。东祾帝金口玉言，一字一句他都听的分明，奈何喉中疼痛难耐发不出声来，人又被死死拽着。

千池允道“允谢过陛下。南曦愿与东祾永结秦晋之好。”

东祾帝瞥了一眼殿下，神情放松之极，予儿，你看到了吗？这番四国同贺的局面，皇兄也不曾做到，可我做到了。笑容浮上面颊，多了些苦涩，东祾帝收回心神，目光转落千池允身上“甚好，这宴会之上，尽是我东祾贵女，三皇子若有中意之人，尽可求取。”

千池允笑道“确有其人，然允尚不知其心意，不敢妄言。”

东祾帝开怀。“心意相通，自成佳话。朕且记得朕还欠千池皇子一个皇子妃。”晚霞尚未散尽，御林已是灯火通明。东祾帝在众人的参拜声中，端坐在宴席的上首，和颜悦色地看着一众臣民。西境危机解决了，便有了暂时的太平，臣恭君安，宫中许久未这样轻松过了。

玉盘珍馐，轻歌曼舞，到处皆是一番温情脉脉。

宫乐止，宫人的舞悄然散了，众人目光却依然落在乐师惊隔绝阴阳的绝世容颜上，流连忘返。

乐师倒也享受万千光彩于一身的乐趣，朝众人微微颔首，浅浅一笑，眸中秋水潋滟，美艳的不可方物。

“真是个妙人儿，有机会倒要像东祾帝讨要过来。”拓跋生拍了拍齐行之的肩膀，一副你怎么毫无反应的模样。

齐行之面色微抽。“的确是个妙人。”如果拓跋生知道自己看上的是南曦的小王爷，会是怎样的景象？

乐师随着宫人缓步退下，行到蓝家女眷附近时，稍稍顿了一下，继而朝着蓝家女眷的方向盈盈一笑，艳若彤云。

蓝雨晞望着面前的美人，举了手中的酒杯，了作回应。

“你表哥这番年纪了，依旧是玩心不改。”阮洛笙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跑到东祾皇宫了。”

“表哥惯是个风流的，想必是在南曦惹了难缠的女子，来此避祸罢了。”南曦皇族多美人，千戈澜更是其中翘楚。如此俊俏公子，又惯是个风流情种，及冠之龄，却不知已经惹了多少桃花债。若非摄政王府的权势护着他，怕是他早已被那些被他辜负的痴情女子瓜分个干净。

“爱妃，到朕这来。”台阶下依旧歌舞升平，淳于璟望了一眼后妃座席首位的佳人，那般娇媚的颜色，怎能辜负。

皇后面色微愠，便是连一贯处乱不惊的笑容也停滞了片刻。帝王首座，只有她有资格陪同，林子央怎么能？世人只道林婕妤独宠后宫，倒也不假，她这皇后不太受宠，倒也不假，只是陛下这样做，让她在四国颜面何存？

“谢陛下圣眷，臣妾只恐这样失了体统。”林子央盈盈一笑，状似无意地抬眼望了一眼皇后，挑衅之意显而易见。“无恙，且坐便是。”众人望着高台上的帝王家，一副了然模样，林家倒是出了个好女儿，独占陛下恩宠十九载可不是易事，偏偏人家做到了极致。

“娘亲，姑母此举可有不妥。”女眷席，林念对着母亲低声耳语，姑母此举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颇为树敌。

“无恙。”林夫人淡淡笑道“女人，侍宠而娇未尝不可。”

……“林婕妤当真是恩宠隆盛。”

……“那是。”

席间女眷们窃窃私语着，多半是欣羡的言语，听在皇后耳中，犹如锥心。她也曾年少灵动，也曾风华正茂，也曾与陛下鸾凤和鸣，终究是敌不过岁月无情，人心易变。也许她是时候考虑青凌子的建议了。她抚着自己依旧光滑如初的手，依旧恰到好处地笑着，就连林婕妤也只看到她一身雍容无他。

“宫中女人多了倒也不是好事。”使团席，几位使臣一副同情的模样望着东祾皇后。

“陛下。”皇后轻声唤了东祾帝，“陛下昨日告诉臣妾今日有喜事宣告，这会儿三国使者皆在，岂不正好？”

岁月从不偏颇，皇后自知年老色衰，东祾帝的恩宠她已不再奢望，膝下一双儿女才是她的现在与未来。

“自然。”

“来人，传召楚公子。”

“草民楚云清参见陛下，皇后，婕妤娘娘。”来人一袭白色广袖长袍，玉色缀发，博带流云，只一身气度已引得女眷席一众贵女纷纷侧目，更遑论这样气质卓绝的公子还生了一副精妙绝伦的容颜。

“免礼。卿曾慷慨解囊，助我东祾百姓，今日朕要好好赏你。公子可有所求，朕自当满足与你。”

“蒙陛下厚爱，草民无所求。”

“公子自幼便是见惯了金银珠宝，想来也没有什么其他赏赐能彰显公子之德，朕倒是有一策。”东祾帝目光转向宫眷席，“颜儿。”

“儿臣在。”淳于颜应声出席，恭敬地立在楚云清身侧，美目半敛，面上红云可倾。昨日母妃曾与她说过，身侧这人，是父皇亲定的驸马，虽非世家子，却在及冠之年以皇商之身赚得仪同郡王之殊荣，风光无两。

“楚云清。”

“草民在。”

“朕思来想去，楚公子已到婚龄，朕将公主嫁与你如何？”东祾帝调笑着说道，言语里确是不容置喙的意味。四国首富，只能留在东祾。

“草民谢陛下隆恩。”

“恭喜陛下，喜得良婿。”众人以为佳话将成，纷纷举杯祝贺。

楚云清无意逢迎，淡淡地望了一眼推杯换盏的众人，然后转身越过数个席位走到女眷席，停在蓝雨晞面前，揖手为礼。“我心悦卿。”

乐师拨断了琴弦，宫人手滑倾洒了美酒，一瞬间，在场贵人们的良好修养似乎也已付诸东流，无人做声，只有数不清的晦涩不明的目光黏在风口浪尖那两人身上，赤裸裸的，一点也不体面。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蓝雨晞第一反应也是直直地望着面前人，怔忡着一言不发。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人荒唐到为了一场尚不可见结局的盟约，用自己来算计，虽然那人似乎从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宴席另一端，千池允抬眼瞥过瞬间失神的众人，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银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让东祾帝将蓝雨晞嫁到南曦，楚云清便来横插一脚，巧也不巧。

四方之人，心思各异，惟淳于颜依旧呆立在原地，她又羞又恼，半垂着头，羞秀丽的眸子星光点点，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