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会骗人的
你为何不明白
还是
明白已太晚
唯将错就错
……
许是怕麻烦但凡再有人问起，苍旻也不再隆重介绍我的显赫出生，照常一脸呆滞轻描淡写简单五个字“新来的侍童”便一一打发了。
侍童？
我站在池边，望着池中倒影，略有伤感。
六界之中，除了人界，其余五界生灵皆无幼年，如我这般生得如此低龄委实少见。
凡人总说：物以稀为贵，但这种稀若是各路神仙皆千般万般不愿有的，那便是物稀也不贵。
少不得又在心里埋怨凤凰没将我照顾周全，才让我缺少成熟妩媚的风情。
长长一叹。
“小猫猫，何事闷闷不乐？”
池中多出一倒影，贴于我之上，略有变形，却难遮其明媚。
不愧是金乌神君。
我赶紧起身，言辞纠正：“金乌神君错矣，小仙不叫小猫猫。”
他痛快追上来：“小花花莫气，本君适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逗你一乐。”
我眼皮跳了跳，想到曾经对他唠叨过的那些情话傻话蠢话良心话，只好捂着破碎的良心低低一句：“小夭。”
“哦～”他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是是是，小猫猫。”
我呵呵两声：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一个闪身，拎起裙角疾步而逃，他锵锵一笑嚷嚷一句“小猫猫果然顽皮”便追了上来。
可怜我这三脚猫的灵力，如何能躲过高高在上的金乌神君？
不过三五几步，眼见就要遭其毒手，一声“金乌神君请留步”陬月便来到了我们面前。
我如见救星，赶紧跑去陬月身后躲灾避难，金乌神君见状，仍当是在玩躲猫猫，兴趣盎然不减，欲再来擒人。陬月上前一步生生将其拦下，拱手作揖轻言慢语：“刚才去大殿送折子，见到了雨神与风神，他们正商议着要来云澜阁拜见殿下。”
“雨神和风神都在……”明晃晃的少年郎笑意一闪而过，突然咋呼惊吼：“糟了，今日我当值，先走一步。”
说罢，果真一溜青烟便失了踪迹。
我探出头来：“好一个糊涂的太阳，当真是不靠谱。”
“倒也未必。”陬月笑笑，我瞧出古怪：“莫不是陬月仙官在诓金乌神君？”
陬月嗯了一声，再道：“认真说来，也不算。”
我哦了一声，他便再道：“今日大殿遇雨神风神不假，巧合的是，听陬月一提金乌神君正在云澜阁做客，雨神也是说过方才一样的话后，匆匆而去。”
我恍然大悟：“一直以为陬月仙官最是严谨不苟言笑，不想，捉弄起人来却比皋月仙官还要厉害三分，小夭佩服。”
陬月淡然一笑很是怡然，既有受之无愧之意又有不甚领情之心，与我闲散走了一段路，我忍不住八卦：“金乌神君官品如何？”
陬月轻轻吾了一声：“一百零八位上神，中等偏下。”
“偏下？”我松了口气，即刻有了定断：“那官品就是不过尔尔。”
陬月颔首一笑：“确是不过尔尔。”
这就奇怪了，我皱眉道：“不过尔尔的金乌神君，为何能在太子殿下的神邸随意撒欢？”
“大抵是因了咱们家太子殿下好说话。”
我木然一笑：“好一个好说话。”
他挥开一只横冲直撞的蛾子，七七八八又说了一些我半知未解之事。
我听得有点费神：“陬月仙官这般说道，兴许与小夭有益，就是过于深奥的词语太多，小夭素来最怕读书识字，怕是要让陬月仙官苦心白费了。”说罢，十分诚实的打了两个不礼貌的哈欠，他悻悻作罢，话锋一转，终于问了一句实在话：“适才小夭仙子说佩服陬月，不知是真是假？”
我奋力打跑几只瞌睡虫，揉揉眼睛，认真回他：“自然不假。”
“既是如此，那不知陬月能否有幸替仙子分担一点忧愁？”
“竟有如此明显？”
我拍拍自己的脸蛋，略有惊讶。
陬月笑而不语，我耷拉着眼皮子想了想，这次天庭出游，所遇仙友不少，除了陬月，余下不是歪瓜裂枣型就是神经错乱型，的确再难寻一个清白的。与他诉说一二，倒也算个上上签。便不再犹豫，将近两日夜夜梦见凤凰时的古怪，以及自己想找人解梦一事细细说与他听，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是不是妖异无常？”
陬月默了默神：“小夭仙子对凤煜上神当真是不一般。”
我听了，一愣，立马生出所托非人的悔意，阴冷一笑：“陬月仙官，莫非你……不会解梦？”
陬月略有迟疑，再低头沉思，片刻之后方若有所思道：“天庭之中最懂解梦术的当属太白金星，但他云游未归，已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谦谦君子，竟堂而皇之的答非所问，枉费我如此信任，二话不说，拱手作揖：“告辞。”
“小夭仙子莫急。”陬月顿了顿：“殿下今日不是得空在府吗，仙子为何要舍近求远，放着现成的菩萨不求，非得苦巴巴去等行踪不明的太白老君？”
苍旻呀？我略有担心：“是舍近求远还是黄粱一梦，陬月仙官不觉言之略早？”
陬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夭仙子试试便知。”
试试便试试。
匆匆辞别陬月，又仔细躲过了皋月，方才溜达至书房外。
却见房门紧闭不透一丝缝隙，干脆摇身一变幻作飞蛾一只飞上窗棂，透过支起的窗角，便见伏案疾笔的苍旻不时与身边围绕的几位仙官浅语几句，不时又侧耳倾听若有所思，很是不得空闲。
再瞧那几位仙官年纪稍长模样正经，说话神态既不似文曲星君那般胡搅蛮缠又不似金乌神君的顽劣胡闹，想来是在商量什么要紧事，遂起了打退堂鼓原路退回的心思。
“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给我磨墨。”
我身子僵了僵，不过是想确认这话到底是与我说还是与他身边仙官说，便被他一道冷光击中，直接现了原形不说，还从窗棂上摔了个人仰马翻。
一见我，适才还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仙官们脸上一惊一乍，尔后，躲在一旁窃窃私语。
“殿下终于长大了。”
“可惜这仙婢太过青涩。”
“无妨无妨，略微用点心，便可长开。”
我本对这等私下品头论足的行径甚是不耻，但听我这青涩还有张开的可能，少不得燃起几分热情，正要凑过去与他们一起窃窃私语，“今日就议到这里～”苍旻冷冷的声音似冰刀子般，投射过来：“各位且退下吧。”
“遵命，太子殿下。”
这些正经神仙，一个两个个个皆给了我一个不太正经的眼光蹒跚而去。
“过来，磨墨。”
苍旻抬起头，给了我一个严肃的眼神。
我不情不愿，握住墨锭开始研磨，一边磨，一边想着陬月适才与我说过话：“殿下素来不喜不近女色，能与小夭仙子这般投缘，大抵是因了仙子童真可爱。”
吾，童真可爱？
陬月果然是读书人，连发育不良都能说得这般诗情画意。
我嘿嘿嘿，苍旻哼了一声，我赶紧停下与他道：“苍旻，有一事小夭觉得还是应当与你说清楚。”
埋在书简中的那颗脑袋，抬了抬：“何事？”
我搁下墨锭：“羽毛这个东西虽无性别之分，但小夭生来便是仙子。以鸟族的话来说，小夭是根雌毛。”
一记白眼狠狠刮过：“显而易见。”
这就好办了，我锵锵又道：“听闻苍旻不喜仙婢近身伺候，却又让小夭出入书房，这……”我顿了顿，他眼中窜出一簇火苗，越烧越旺，眼见就要将我烧得面目全非，我赶紧撇开去，盯着书案一角不放：“……这是否因为小夭雌性特征不够明显，故而，在苍旻眼里，小夭不是仙子，而是小仙官儿？”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大火呼啦一声，灭得干干净净，骇得我只敢磨墨不敢多言，少顷，传来书简掷案之声，尔后便是他在说道：“你若是此刻不说，日后就莫要再提这等闲事。”
吾，半途而废可非我小夭本性。
便再次放下墨锭，背过身去，念了句诀，再转身而来：“苍旻觉得如何？是否瞧出小夭如那些仙婢一般无二，应当敬而远之？”
书案那端的脸默了默神，良久过后，俊俏脸儿慢慢绿起来，绿着绿着就红了，红了之后又绿了，绿完一圈，终于白了。
我蹡蹡一笑，静等他脸皮子颜色稳定后将我扫地出门。
“小夭~”
简单两个字，却可用“痛心疾首”四个字来形容。
我咳了咳：“在。”
但见，他闭了双眼，煞白煞白的脸悄无声息中又红了回来，一字一句道：“馒头，不是让你藏在胸前玩的。”
吾，煞费了我一番苦心。
我无辜又无故的将胸前之物取出，托于掌中，递向明处：“苍旻错矣，子非馒头，乃桃。”
“磨墨。”
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便熟透了。
我哈口气，手上的桃子一去不复返，讷讷道：“苍旻不是应该将小夭驱逐出去吗？”
苍旻眉头挑了挑似要发作，不知为何，又隐了下去：“到底是何人与你说的这些？”
吾，总不能出卖陬月吧。
我眨眨眼：“皋月仙官。”
苍旻的眼神狠了狠：“想来是云澜阁事务太少，让他太过清闲，才会生出这些碎嘴～”说罢，起身离开书案，在左侧书架上随意抽出数十本书简，与我又道：“你将这些书简拿去给他，明日之前，誊写一遍，再给我送来。”
吖，这个法子不错。
我欢欢喜喜接过来，刚走到门口，身后幽幽一声：“你今日跑来找我，只为此事？”
吾，光想着让皋月好看，差点误了正事。
又打道回府，将书简放在书案上，恭恭敬敬与他笑道：“陬月仙官说苍旻懂得解梦，不知可否帮小夭点拨一二？”
“说来听听。”
他怒气冲冲的脸稍微有了暖色，待他在书案前坐好之后，我方将怪梦一一与他道来。
第一梦，涅槃归来的凤凰果然不再是老凤凰，却也低龄得吓人，身量如我，五官稚嫩眉眼青涩，一上来就是花式求抱：“小夭姐姐，小凤凤好想你。”
我眼前一黑，身子一滚，便从床上一路滚到了床下。
虚汗淋漓，万幸是梦。
第二梦，万里晴空，我正独自逍遥快活，突然飞来一团黑漆漆的乌云企图遮天蔽日扫人雅兴，我自是不悦眉眼一挑大吼一声：“凤煜。”便见一朵七彩祥云驮着一只五彩凤凰飘然而至，尾巴一翘一开，宛如孔雀开屏般一朵两朵三四朵，朵朵皆是桃花妖娆，我脸绿了绿，他脸红了红：“漂亮吧，这是我涅槃后的新模样。”
我终是没忍住，手一抖便直接甩出一记勾拳：“妖孽，还我凤凰。”
以上便是我两日来的怪梦，想我与凤凰朝夕相处七百年，对他，不说十分熟，八分还是有的。
他这个人吧，哦，不对，他这只鸟吧，除了一贯的懒散不热情好客，喜欢开不痛不痒的玩笑之外，便再无其他不良嗜好，尚可算作正常神仙。
如此正常，却在梦境中如此不正常，怎能不令我心忧？
“凤凰涅槃，一千年一次，方能让凤煜上神这等古老神祇长存，所以，他涅槃就如我们历劫一般寻常，你不必担忧。”苍旻听完，搁下手中笔，难得温柔浅语一次，却也只是昙花一现，我感动之意刚起，拭泪帕子还未取出来，温柔便已不复存在，换来冷笑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之所见乃心之所想。说来说去，这梦中的凤煜上神，都是依照你所思所想幻变的。你到底是有多不待见凤煜上神，才会将他想得那般不堪？”
这解来解去，怎么解成我的错啦？
我呐呐，想着下次是不是变两只梨子放在胸口，吓吓他？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