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声
扰了谁的清梦
败了谁的兴致
你回眸一笑
我便是
真的忘了
……
杂乱无章的扉页上不知是何方神圣留下一行隽秀小字: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我深以为然,凤凰便是如此的行事做派。
十日前,我与他说起魔界小混混仅用四掌清风轻轻松松送我去了地狱界历经九死一生,他饶是不信,固执的与我望上一望:“凤凰山虽非正统仙家圣地,但也不能因香火惨淡而自轻自贱到去与地狱比肩。唉~”语重心长还不忘再叹上一气:“小夭,你此言真真是让我头痛~头痛欲裂~”
我又何尝不是呢?
头痛~头痛欲裂~
我扶额擦汗。
萱草做事一向利索,又得了凤凰的宽恕,伶俐好比麻雀不知疲倦的叽叽喳喳,不多时,就将八仙桌收拾一新。
凤凰还是选了昨夜那条石凳,懒散至极的坐了上去,桌上是一壶新泡的花茶。他总说,容颜这个东西,与灵力一般,得好生修炼,比如,将艳丽娇嫩的花儿摘了来,调配出一壶热气腾腾的花茶,便是极佳的养颜秘方。
他的秘方落入我口就是偏方,是否可信,有待考究,反正我是不信。捧着他用来敲打我的星星草坐于秋千上,心里总惦念着昨夜之事,便时不时匀下一点余光将满面春风的凤凰瞅上一瞅。
凤凰这厮狡诈无比,一早定是有了察觉,却不露声色,只待我第四次去瞅时,他一双殷殷切切的眸子正游手好闲的等在那里。
这般的自投罗网,尴尬,我尴尬得紧。
他笑了笑:“小夭儿~”叫得我鸡皮疙瘩抖了一地,“与你讲过多少回,我的美色,你大大方方垂涎,不用这般偷偷摸摸。”
临水能照镜,孤芳可自赏,凤凰呀凤凰,你终于又是我熟悉的凤凰了。便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将头扎入星星草里,慢慢与他旧事重提。
凤凰听罢,忧心忡忡:“十日前,我已与你言说,你昏迷在凤凰山~凤凰山~为何非要将话讲得如此难听?”他顿了顿,兀自伤怀:“白疼你了,白疼你了。”
这便是胡搅蛮缠了。
我沉下脸去:“若是依了凤煜的话,小夭平白无故从人界昏迷到了凤凰山,岂不更加蹊跷?”
“怎是平白无故?”凤凰眼皮子耷拉耷拉,酷似一头没睡醒的熊崽子:“云澜阁仙官陬月为送你回凤凰山反被山中仙障所伤,幸得我那日突生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这才碰巧将你拾了回来,否则~”耷拉的眼皮子慢慢抬了起来,便见他的手抖了两抖,几滴不情不愿的茶水还是颠簸去了他的袖口,却是没有了“否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凤凰这厮天生懒惰,饶是说谎都懒得费心编排。
“总归是我未留下那根银狐毛捋的彩线,你不认便不认~”我将他鄙了又鄙,知道又如何,真真假假皆是他说了算,好在还有一桩喜事。
我低眉顺眼,似转了性般又温柔以待的笑笑:“昨夜那事,凤煜考虑得如何?”
“何事?”
他放下浅口茶杯,修长的手指拢了拢衣角,轻描淡写到令我咋舌:“不就是~不就是~你做新娘子那回事~”
“这个嘛~”凤凰截然不同昨夜的凤凰,只是拘着眉毛,拘着拘着便不拘了,狡猾的眼珠子泛着贼精贼精的光,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淡粉色蒲扇,被他攥在手里装模作样的摇曳着:“我倒是不介意~”
睡多梦长,好事,好事。
我撑大眼珠子准备吃瓜,他却话锋一转:“太白金星游历六界回了天庭,拜了帖子请我去吃杯酒絮叨絮叨,空手前去,总归不好。”他将淡粉色的蒲扇递于我跟前转上一转:“小夭,这份贺礼如何?”
我便是得了芝麻丢了西瓜,果真伸去一根手指在那无甚特点的扇面上弹了弹:“看着稀松平常……”
“本就稀松平常。”凤凰又将扇子拿了回去,一脸的得意洋洋:“晨起去林子采星星草时……”说到此,还不忘抽出空闲冲我眨了眨眼,再道:“捡的。”
我木然无语,如此~如此~果然是比稀松平常还要稀松平常。
饶是等到人去楼空,才幡然醒悟,凤凰这厮根本就是故意的。
“躲了初一,我便在十五等着你。”
依在秋千里饮茶埋怨的我,正思忖着等凤凰回来,务必要去了旁骛专心致志与他深到见底的谈上一谈,却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骂骂咧咧而来。
吖?
我双眼圆睁,疑了一口惑气,再三将那火气人儿掂量过后,立马长了精神,能将萱草惹得这般恼火,闻所未闻。
便是急急扔了饮茶的壶与杯,飞身立于秋千藤上,费去点灵力隔空传着话:“萱草~”
那怒气冲冲的人影儿先是一惊,后是一叹,再是一溜青烟便来到了我的秋千藤前。
“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我这还未开口问,萱草倒是先骂上了。
“待上神回来,有他好看。”
原是打不过对方,受了窝囊气。
我默了默神,大抵猜出是谁家的野花惹恼了我家的忘忧草,便坏着心眼取笑道:“萱草,报恩报恩,报得以身相许此乃常态,你又何必薄情寡义惹那仙子伤怀?”
萱草一听,面上微微泛红,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此乃~此乃无关~无关食人花仙子~小夭~小夭莫要取笑。”
说完,便是耳根子都红得通通透透的。
我努了努嘴,食人花乃百花林的仙子,我未曾有幸一见,只听凤凰提过,说是萱草未修成人形之时曾受了她的恩惠。修仙悟道,恩惠二字,是缘分也是牵绊,若不及早清清楚楚两不相欠,哪怕日后飞身上仙,也有历劫还恩的命数。萱草自是心知,便立下誓言,即算粉身碎骨也愿了却食人花仙子一个心愿,以作还恩。
那日大抵是月老又偷喝了玉兔家的桂花酿,稀里糊涂一听“报恩”二字便激动得不管不顾要干那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美事。却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萱草腿脖子上的红线还未打结定情,桂花酿穿膛而过,有了奇效,憋得月老不得不扔了红线,急嗖嗖跑去先撒这泡尿。
尿着尿着,哪还记得正事未办?
这便有了食人花仙子求一纸姻缘盼喜结良缘,萱草红鸾不动,誓死不从。
孽缘!孽缘!
后听闻,月老与嫦娥关系恶劣,纵是贪杯也定不会惦记玉兔的桂花酿,我便又猜测食人花仙子生得丑陋不堪,否则,岂有仙子主动张口求嫁之理?饶是无人愿娶,才学了白娘娘以身相许。奈何,萱草是萱草,许仙是许仙,况白娘娘又是容貌上佳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还是孽缘!
萱草红里吧唧的脸总算是白了回来,他埋下头去弹了弹衣裳上的尘埃,嘟囔道:“幸好上神将山口的结界又加固了些,那怪人方进不来。”
我哦”了一声,很感兴趣的望着萱草,正好与抬头的他四目相对,他便是知我心思,安坐于前。
“大约是八九日前,他头一回来,上神不愿见,派萱草去回了他。他留下一句‘今日不见,我明日再来’。第二日,上神仍是不见,还让萱草捎去一句话给他‘不必再来’。萱草见他,生得不傻不呆,穿着打扮又皆是绫罗绸缎,定不是什么山野莽夫,却不想,是个听不懂话的痴子。又留下一句‘今日不见,我明日再来’。第三日……”
“等等~”我跳下秋千讶异得很:“这等好事,为何我一概不知?”
萱草没好气的觑了我一眼,仔细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凤凰留下的花茶,饮入半口,润了润喉咙,方不急不缓道:“也不知是谁将自己关了三日~”
我咳了咳,又乖乖巧巧爬上秋千,嘿嘿一笑:“然后呢?第三日,他真又来了?”
“嗯~”萱草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杯子,琥珀色的眼珠子在懒洋洋的日头里泛着淡金色的光晕,娓娓道来:“我本以为上神会照常回了他,不想,上神竟与他见了……”
能够逼得凤凰妥协……我凝了凝眉头,这七百年来,除却我凤羽小夭,他便是头一个。
蹊跷,蹊跷得很!
毕竟,我家凤凰从来都不是一心慈手软的神仙。
“……你说可恼不可恼?上神明明已经与他见过面,也好生打发了他,他却言而无信,趁着今日上神不在,又死皮赖脸的跑了来,萱草适才便与他理论了几句,谁知~谁知~唉~”
这哪是忘忧草,明明就是唉忧草。
我怜悯的将他望上一望:“萱草莫要烦扰,待小夭去瞧瞧,定要让这狂徒知道知道咱们凤凰山的厉害。”
萱草听完,同时怜悯的将我望上一望:“小夭呀,别再费尽心思的惹上神不痛快,如若不然,只怕日后连这秋千都荡不了啰。”
如此~我默了默神,言之有理。
就不再提出山教训狂徒的事,细细问过一些关于那怪人的点点滴滴,确定此非我熟识也非来寻我者,便不再费心。
用过午膳,我闲得无聊,回屋小睡了片刻,待醒来,却见凤凰正端端正正坐于床头,眼珠子就似屠夫垫板上的死鱼眼般,直挺挺的盯住我右手腕不放,我顺着目光看下去,吖,镯子。
立马翻身跃起,凤凰却快我一步,拽住苍旻送与我的镯子,低低问道:“此镯……”
“小夭新得的天家宝贝。”我深知这厮厚颜无耻得很,赶紧接着又道:“恕不转赠。”
凤凰淡淡一笑,索性松了手去,一脸的揶揄:“你如何认定它就是个宝贝,而非旁的?”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我缩着眉,凤凰突然吃吃笑出声来,便是恍然大悟,嗔道:“凤凰,你诓小夭?”
“是是是,我诓了你,莫气莫气~”凤凰再度拉过我的手去,实心实意道:“这镯子当真是个宝贝,你念了诀隐着它,只是怕旁人惦记如此简单?”
这个自然~我翻出一记白眼,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若是不及早防备,岂不与他人做了衣裳?
知女莫若父,知羽毛莫若凤凰。
只一眼,凤凰便有了答案:“这个隐身诀灵力虽不是很强,但以你三脚猫的修为也是望尘莫及……”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样:“何人?你找了何人?”
我据实已答:“陬月仙官~”
“除此之外,可还有旁人见过?”
他煞是认真,我便不敢马虎,曲着手指数了数:“除去陬月,还有苍旻,余下便是凤凰……”
“长本事了~”凤凰余出另外一只手往我印堂上狠狠敲了两下,疼得我龇牙咧嘴,口里连呼痛痛痛。他见罢,又笑着拿出拇指指心替我轻轻揉道:“谈正经事,不许与我贫嘴,清楚了吗?”
“凤煜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忍着痛,谁让你拳头比我厉害!
他凝了凝:“这镯子可是太子……”
情路漫漫,若凤凰再因这镯子对苍旻有了误解,那~那我岂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使不得使不得。
便是一口咬定:“不是!”
他又凝了凝,倒是不再疑心,只道:“既是天家宝贝,那便丢不得,我来给它布下一道隐身诀,保证再无人会觊觎它。”
夜半三更,辗转难眠,我对着月夜举起手腕,忿忿不平:无人觊觎到连小夭我都不能一睹风采,这~戴与不戴,留与不留有何区别?
真真是最毒凤凰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