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是受过极周密严格的训练的，尽管心头忧惧，却在片刻间让自己的心绪转为正常，只是笑道：“皇上说笑了，臣妾不过是想给皇上尽尽心罢了。”

冷烨华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抚摸她的小腹，在她耳畔笑道：“若要尽心，赶紧给朕生个儿子，便是最大的尽心了，你若是生下了朕的长子，朕便封你为后，如何？”

喝了绝子汤的人，如何还生的出孩子？温扶染心中悲愤不已，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把这句话给问了出来。

当日冷烨华亲手给她灌下那一碗绝子汤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此时的伤心绝望倒也不必假装。

“皇上又逗臣妾呢，臣妾不过一介舞女，身份卑贱到了极致，若是当皇后，只怕大臣们更要上折子让皇上赐死臣妾了。”

冷烨华死死盯着她的脸，口中闲闲笑道：“昔日有一位刘后，那出身比你还要差些，她便是先认了朝中一位重臣做干爹，把自己变成官家女儿，这才当上皇后的。”

“朕先前有一位红颜知己，姓温的，不幸早逝，听说她家人亦对她思念无比，你若愿意，朕可以安排，让你认她父亲做干爹，纵然她父亲品级不高，却是正经清白的官宦人家，这样你就以温家女的身份，做朕的皇后。”

温扶染险些惊叫出声。

温家，父亲，娘……这些简直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纵然父亲对她不起，可是，温家还有娘啊！

她几乎立刻就要承认，自己就是温扶染，就是温家女，然看清楚冷烨华面上神情时，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试探自己，他又在试探自己了。

在舌尖上重重咬了一下，痛意让温扶染清醒，她依偎在冷烨华怀中，低了头道：“那位温姑娘，能被皇上惦念至今，必然是一位难得的佳人了，臣妾怎敢觊觎她的身份？”

“皇后的位子，臣妾不敢妄想，只要能在皇上身边，就已经是此生莫大的福分了。”

御书房的这番对话，不知怎地传了出去，只是隐去了温家女的说法，只说皇帝有意立后，消息一出，后宫登时热血沸腾。

兰、珍两位贵人也还罢了，自忖出身低微且又不得宠，那中宫的位子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宝嫔和锦嫔却是跃跃欲试。

这其中，以宝嫔表现得最为明显。

她乃是公候世家的嫡女，入宫以来，多少也得了些宠爱，分得几滴不多不少的雨露，就以为后位非自己莫属，使劲浑身解数的给自己创造机会。

宝嫔又想，若是能在这种时候怀个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大大的筹码，只是冷烨华总也不来，她又不能硬闯乾清宫，是以开始不断的制造机会“偶遇”他。

冷烨华偶然兴起清晨去御河边上散步，不知宝嫔怎么得了消息，穿着单薄的纱衣，扮成河中仙子去勾引，人没勾引着却被冻病了，躺了几天才好。

过了几日，冷烨华陪了温扶染逛御花园，就看见打扮得精致素雅的宝嫔，对着一朵花一棵草眉头微蹵，不是作画就是写诗。

又有一日，冷烨华无意中说起想吃一碗鸡蛋羹，炖得嫩嫩的，这宝嫔立时就说自己在娘家时最爱吃这个，又挽了袖子亲自去炖，弄得冷烨华丝毫食欲都没了。

此类事情不胜枚举，搞得冷烨华不胜其烦。

相比之下，出身不比宝嫔差，又跟宝嫔位分相同的锦嫔就显得安分了许多，冷烨华少不了赞了她几句，锦嫔得意，宝嫔却是气了个半死。

她暂且顾不得再去勾引冷烨华，先跟锦嫔对上了，日日寻机生事，锦嫔是个性子温和的，实在应付不了了，就躲去嘉禧宫，找温扶染避难。

一来二去的，锦嫔和温扶染交情倒是好了起来，珍贵人也是个常常去嘉禧宫请安的，三个人显得格外亲近。

宝嫔不平气，又懒得奉承一个舞女，在自己宫里咬牙切齿的道：“锦嫔是个糊涂蛋，她以为巴结染妃还能巴结出个好来不成？还是觉得染妃能把皇上分给她一夜半晚？”

却忘了自己最初承宠，也是温扶染在冷烨华面前进的言。

与此同时，温扶染的日子也不好过，自那日冷烨华以温家试探过她以后，这些日子就接连不断，任何事情任何人，都可以被冷烨华利用来作为试探的借口，温扶染觉得自己简直就要装不下去了。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对冷烨华并非完全无情，初恋，又是此生第一个且唯一一个男人，怎么能轻易忘却？

便是自以为滔天的恨意，在日复一日的耳鬓厮磨里，仿佛也消减了许多。

有时，温扶染也会有一种冲动，就承认了吧，可是继而，她就会打消这个念头，事情已经演变到如此地步，自己此时承认，不见得就是好事。

再有，寒枭。

他若恼羞成怒，在天下人面前揭发自己重回后宫的真实目的，冷烨华又会如何呢？朝臣们又会如何呢？

冷烨华自是不消说，他素来多疑，为人又冷酷，自己跟了他这些年，也无法完全摸透他的心思，至于大臣们，本就把自己视为妲己一类的妖妃，若是知道了真相，请求赐死的折子堆起来大约都能把自己给淹了。

再有，便是这些障碍都不存在，她也不想承认自己就是死里逃生的温扶染。

当日的自己，那可是活生生的站在冷烨华面前，可他又是如何对待的呢？能逃得一条性命，还恢复了容颜，当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如今他的思念，更像是一种补偿，对过往逝去年华的追忆，未必就是自己这个人。

若自己果然承认了身份，没准第一个翻脸的，就是冷烨华。

“娘娘看起来仿佛有心事？”珍贵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扶染一怔，趁势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倦怠得很，总是容易没精神，早上仿佛也睡不醒似的。”

锦嫔“呀”了一声，随即一脸惊喜，“娘娘，莫不是有喜了？”

她喜气盈腮，“宝嫔那妮子天天乔张做致的，不就是想勾引了皇上去她宫里，她好一举得胎么，如今娘娘怀上了，她的肚子可还瘪着呢，气不死她。”

虽则锦嫔不愿跟宝嫔正面对上，却不代表她不生气，逮着机会损她一番还是会的。

温扶染掩袖而笑，“本来就没影儿的事，倒让锦嫔妹妹的说的有鼻子有眼，我还疑心是吃坏了东西呢，正想找太医验看验看。”

此言一出，果然珍贵人紧张起来，拧着帕子细声细气的道：“自来也没听说过吃坏了东西是会身体倦怠的，娘娘倒也不必忧心。”

锦嫔眸光一闪，笑道：“娘娘就是小心太过，娘娘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哪个不要命的敢胆大包天害了娘娘啊，且皇上虽然政务繁忙，却常常来陪娘娘用膳，若有人敢下毒，岂不是弑君？”

温扶染柔柔一笑，“是呢，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是以迟迟没有让太医来瞧，可若是真的不好，说不得就要惊动了太医了。”

锦嫔和珍贵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惊疑不定，温扶染看在眼内，却并不表现出来，停了停将话题转移开去，须臾，嘉禧宫里又是一片其乐融融了。

等锦嫔和珍贵人走了，温扶染方凉凉一笑，问贴身大宫女曼青，“你怎么看？”

这曼青是温扶染新近收服的一个心腹，温扶染冷眼瞧了她几个月，觉得自己这一次总没有看走了眼，才调来身边，慢慢的交代她一些事情去做。

曼青能力一般，胜在忠心，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

曼青便道：“奴婢方才仔细瞧着，娘娘提到下毒的时候，锦嫔和珍贵人同时不自在了，这毒到底是她们中的谁，还真不好说。”

温扶染冷笑，“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宝嫔每天上蹿下跳的，本宫只以为是她要生事，却万万想不到竟是锦嫔和珍贵人，一个个老实得给宝嫔骑在头上了都不吭气，却没想到竟包藏了这样的祸心。”

曼青想了想，“珍贵人未必想得出这样繁复的法子，且便是想到了，也没地方弄药去，倒是锦嫔娘家势大，指不定就是她。”

“这事也难说，谁知道谁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本事呢，过两日她们再来请安，你就说本宫精神越发不好了，每日里睡七八个时辰都不够呢，无法接待她们了。”

一天不过十二个时辰，若是睡七八个时辰都不够，岂不是一天里倒有多半天的时间在睡觉？消息传了出去，冷烨华先吃了一惊。

他匆匆赶到嘉禧宫，“染儿，听说你最近精神不好？”

温扶染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看上去就无精打采的，脸色也不复之前的白皙柔嫩，蜡黄蜡黄的十分可怜。

冷烨华先还以为温扶染是有了身孕，曼青却抢先道：“娘娘先也以为是喜，正打算让太医来诊脉，谁知小日子却来了，既不是喜，只怕是病。”

冷烨华一听就急了，“既然是病，为何不赶紧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