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洛城往北走，到达青州的边界，是一片荒芜人烟的死地。

那片死地大约三百里，虽然源源不断的向外冒着死气，企图侵蚀更多的土地，但经过无垢城和玄道各大势力不懈的努力，自言臻掌管诡鉴，将往来居建在洛城开始，死地的面积就没有任何扩张。

此刻，言臻站在死地的最中央，望着天空钻出来的点点繁星，露出了绝望的苦笑。

十年之期将近的时候，她就观测到这次死地净化可能没有往年那么简单，可她没料到，无垢城也有选错时间的时候，那张黑金请帖上明明写着明日午时才是最佳的净化时机，可眼下死地煞气暴涨，不及时进行净化，那些翻滚着要往外冲的死气，肯定能再吞噬数十里的生机。

“这地方诡异的很，我上次过来，还看到周围有阻拦死气外泄的玄妙阵法，这次过来却一点阵法的痕迹都没看到。”老实说，幻凛也有些搞不懂。

他虽然不太懂捉鬼除妖，但对阵法却十分了解，一旦阵法布下，就算时候有人撤掉阵法，也一点会留下特殊的痕迹，可眼下，他却在这片死地中，找不到任何熟悉的痕迹。

听到他的话，殷素皱起了眉头，蹲下身用没有拿剑的手紧贴着地面，解释道：“是煞气吞噬了阵法。”

“不应该。”幻凛还是不敢相信：“那阵法的玄妙我见识过，不可能连十年时间都撑不过，就被煞气吞噬的干干净净。”

“古阵用鲜血为引，压制地底煞气，只要布阵的人没事，就算煞气吞噬阵法，阵法也能自行将煞气转换为阵法的能量，形成循环。”收回手，殷素握紧了拳手，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现出一阵阴霾。

幻凛望着她的侧脸，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布阵的人出事了？”

“是。”明明只有一个字，却让人觉得，殷素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幻凛沉默的看着她，直到她站起身往死地的北边走去，他才将注意力转到另一边的言臻身上：“你看出了什么？”

“绝望，我看到了绝望。”言臻很抓狂。

不知道是不是杨开表明心思，让她对生活有了眷念，还是这十年在往来居看风景的日子太过悠闲，望着不断从地底滋生的煞气，她突然生出了悔意，后悔当初怎么就那么简单的答应了无垢城的十年之期，明明作为诡鉴的掌控者，她也有拒绝参加净化死地的权力。

“作为诡鉴的掌控者，往来居的老板，绝望这个词还是不要轻易说的好。”

“你别在这说风凉话，既然你会将我和殷素拉过来，肯定早就看出了问题对不对？”言臻斜眼看着幻凛，她就不信，这个好管闲事的家伙看不出，这片死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她的话，幻凛立马摆出一副受了冤枉的委屈表情：“我的姑奶奶，我是真的不懂你们那套鬼把戏，找你们来，全是因为阿幽他……”

“阿幽？”虽然幻凛叫到这个名字就立即住了口，言臻还是抓住了关键：“这么说，跟着你的那位冥先生也懂捉鬼除妖，而且还是个中高手！”

“我是不会让阿幽帮着净化的，能将你们提前带来，我就已经违背自己的誓约了。”幻凛哼了哼，摆明了不想让冥幽参合眼前的浑水。

猜不透幻凛到底和冥幽到底有什么誓约，但幻凛的表情不像说笑，以言臻对他的了解，这些话一旦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和殷素是肯定没办法得到冥幽帮助的。

幽幽叹了口气，言臻放弃了拉冥幽下水的决定，好心的提醒幻凛：“这地方危险的很，你既然不懂这些，还是快些离开吧。”

“无论是死气还是煞气，对我都没有影响。”幻凛希望言臻清楚，他只是不懂净化，并不是畏惧这片死地。

言臻瘪了瘪嘴，道：“它们对你是没有影响，可你在这，也只会碍手碍脚。”

“你这是在赶我走？”幻凛的愤怒全都表现在脸上。

面对他的怒视，言臻张嘴想劝他冷静，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转回来的殷素抢了先：“你先回往来居，让那只式神通知其他人，明日午时照计划开始净化。”

“可死地的煞气已经外泄，若不阻止，根本撑不到明日午时。”言臻觉得不妥，殷素却执意如此：“所以我才让他回去通知你的式神，用上你的诡鉴，撑一个晚上应该没有问题。”

“你……你是想累死我！”言臻大声的控诉。

诡鉴虽然是神仙才有的法器，可殷素手里的往生剑也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只是压制死地的煞气，换她来也是一样的效果，可她刚刚的话，却分明在说，压制煞气的责任是她言臻的。

言臻的控诉，殷素的回答只有沉默。

幻凛插在她们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决定替言臻说说话：“让言臻一个人压制，的确不公平。”

“她只需压制，等到明日午时，我会全盘接手净化。”殷素僵着脸解释。

幻凛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殷素似乎下了个不得了的决定，那决定，或许会彻底改变这片死地之后的状态。

没有幻凛对殷素那般深入的了解，言臻哼了哼，不甚愉快的说道：“你要怎么净化？就算你的审判之光有绝对净化的能力，可这么大一片区域，光凭你一个人累死也不可能净化完。”

“这片死地，以前叫炎城。”殷素没有回答言臻，只是看着幻凛说了这么一句话。

幻凛恍然大悟。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的很清楚。

在玖国的少将军右白，带着左右两家的大军攻进洛氏王朝的皇城，用户玖国开国皇帝在王城天都登基之前，所谓的玖国，其实只是洛氏王朝九位拥有封地的诸侯的联盟。

因苛税太重，诸侯联盟无奈之下举起了反叛的旗子，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攻到青州边境，却在攻进洛氏王朝的皇城之前，受到了皇城之外，炎城的殊死反击。

当时炎城的城主，就是殷素。

不过史书里并没有记载她这个名字，只是用了“罗刹鬼剑”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称号，因为当时单凭炎城的兵力，根本不足抵挡玖国的十万铁骑，为了死守炎城，罗刹鬼剑违背古训，令城中将士全部拔剑自刎，并将那些尸体全都炼制成了能抗能打的鬼兵。

利用那只鬼兵，罗刹鬼剑整整拦了玖国军队十年。

十年之后，左家大小姐顶着玖国第一女将军的称号，领着左家军同罗刹鬼剑约战于炎城之外的荒古，那一战，整整打了一个月，一个月后炎城被少将军右白攻破，荒古传出女将军左素和炎城城主罗刹鬼剑的死讯。

殷素怎么从荒古战场死而复活的，幻凛搞不清楚，也不想去深究，但他却知道，史书上记载的那位女将军左素，其实就是无垢城的帝允。

如果眼前这片死地真的是当年的炎城，对这里最熟悉的，一定是殷素和帝允。

帝允既然发了帖子，言明午时才是最佳的时机，那么午时开始净化肯定有它的道理，见一旁的言臻还是抓狂的模样，幻凛叹了口气，劝道：“净化死地这等大事，殷素不会胡来的，她比你见识的多，还是听她的吧。”

“可是……”

言臻还想说什么，殷素直接阻止了她：“如果顺利的话，明日之后，这片死地会彻底净化。”

“彻底净化？”言臻呆了。

这种一劳永逸的结果，她从接掌诡鉴的那一刻就想过，可事实告诉她，根本没可能。

不然，上一位和无垢城定下十年之期，宣布永不缺席的巫师也不会在这片死地里累死。

幻凛也有些迟疑：“殷素，你可不能胡来。”

“从我知道这里的情况开始，我就计划着要将它彻底净化，只是之前我和帝允都被别的事情绊着，现在我和她都能到场，自然不能再拖延。”殷素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她活着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算到荒古战场结束的那一年，不过才三十年，可就在那三十年间，她做了不少错事。

死守炎城！炼制鬼兵！决战荒古！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做下来，本意虽然是守住炎城这个家，可实际上却留下了无穷的后患，以至于死后的这一千多年来，她都徘徊在各地，寻找当年丢失的鬼兵，将它们一一清除。

其实她并不想那么残忍的，她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家而已。

可惜她苦苦守护的家，碍了洛氏皇族的眼，挡了玖国大军的路，要是一开始被轻轻松松的攻占也就算了，结果荒古一战，死的那位女将军成了史书上胜利者歌颂的英雄，而罗刹鬼剑却成了死上一万次都不够的小人。

所幸殷素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纵使世人唾骂罗刹鬼剑千句万句，她还是可以笑颜相对，只是她曾答应过那个人，自己造城的祸端，自己得拼尽全力的去解决。

那些丢失的鬼兵她要全部清除，这些由她和左素当年决战造成的死地，她同样要尽全力的去净化。

“帝允也会来？”幻凛眯眼。

殷素点头道：“不然她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说服长老会，以她的名义发帖。”

“既然她要来，我就没什么好劝的。”幻凛叹了口气，转向言臻安抚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我劝你还是按照殷素说的去做，至于原因，若她和帝允真的能彻底净化这片死地，应该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