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就像在切一块大蛋糕，任课老师们就是围坐在桌边等着吃蛋糕的孩子，总是争抢着要最大的一块儿。

学校为了让高三的同学能够更加专心地复习，把每周两次的体育课改成了一次，也取消了所有与高考无关的讲座，所有高三学子要做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学习。

原本放在教学楼连廊中间那块年级排名榜上头的书画已经被撤了下来，换成了一块白底泡沫板，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距离高考所剩的天数，格外扎眼。

就连校门口滚动的大屏幕也不例外，除了日常领导视察的欢迎语外，播放最多的还是各种励志标语和那个扎眼的数字。

每个班的班主任在每天的早自习上都会三令五申千篇一律地强调一遍高考的重要性，顺带敲敲黑板上的倒计时。

林嫣座位旁的天空有些阴沉，蜻蜓低低地飞在灌木丛上，陈老师忙着在讲台上总结英语写作的纲要，没开灯的教室一片昏暗。

秋末的风已经有了些冬天的凛冽，毫不留情地从窗户的缝隙中灌进来，吹掉每个人桌面上的试卷。

座位上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弯腰开始捡试卷，靠窗的也忙着关窗，靠墙壁的打开了灯。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股冷风吹跑了，忙作一团，没人再去顾及黑板上那一串串的外国文字，也没人再去听讲台上班主任温柔却急促的声音。

林嫣也乐得跟着众人关窗关门，总之，能有理由不再听陈芬芬在讲台上念经就行。她已经连着上了一天的英语课了，其他的老师都赶去审阅期中考试卷了，每个班只留了班主任。

高三的考试，大概是高一高二总数的两倍，除了月考，还多了半月考和十大模拟考试。每次考试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林嫣也为自己的偏科愁白了头。每次考完试，拿着成绩单回家，总要被林爸拉着分析，被林妈拉着谈心。一家子人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似的，随着林嫣的成绩，上下起伏。

而这一次的期中考，不知怎么的，成了林嫣高中有史以来的低谷。偏科的问题依然存在，数学、英语就像吃死了她一样。

从拿到成绩单的那节课开始，林嫣感觉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成绩单摆在面前也没什么太大的感受，似乎那几个打着圈的低分已经使她麻木。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习惯。以前，就算只是丢了几分，自己也会难受的鼻子发酸，而如今成绩单就摆在面前，被冷风带着吹飞，却无感。

拖着学习了一周的疲倦回到家，迎着林妈脸上的笑容，林嫣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期中考的成绩单还静静地躺在书包里，犹豫再三，林嫣还是决定晚一些再拿给爸妈，至少一家三口可以相安无事地吃完这顿晚饭。

“小嫣，你怎么不吃菜呀？高三了可别乱减肥啊！”自从林嫣上了高三，每次回家，林妈都会张罗一大桌饭菜，比往日都要丰盛，然后看着闺女像饿狼似的风卷残云一般扫光面前的盘子。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经常这样：人是坐在桌前，筷子也拿在手里，可目光涣散，飘忽出神。

“啊？没什么…我吃。”林嫣说着拿起筷子，胡乱夹了两口菜塞进嘴里，还冲爸妈笑了笑。

没想到林爸一点儿没领情，一语成谶。

“你说，你是不是这次又没考好？”

大概是被林爸随口的一句话戳到了内心深处，林嫣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刚才的那口菜还在嘴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你最近怎么回事，高三了怎么还这么糊里糊涂…”

“老林你少说几句，以前我说孩子的时候，你不还一直劝着我嘛，你今个儿是怎么了？”

饭桌上的气氛跌到了冰点，林嫣的耳边只剩下爸妈之间的互相劝阻，而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她的成绩。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砰的一下炸开，满眼金星，到处乱撞。林嫣恨不得找个缝躲起来，原先在电视剧里常看到的爸妈为了儿女的成绩争的你死我活的场景此时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了她身上。

“爸妈，我吃饱了，写作业去了。”大概只有这句话才能缓解她此时的尴尬和烦躁。

走进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泪水像开了闸的阀门一般汹涌地夺眶而出。林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只是觉得很想哭，很想哭。

她缩在凳子上，看着桌上画着好几个红色圈圈的成绩单，烦躁、愧疚、难受一起涌上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看起来很努力，花的时间也不少，可成绩却没有给自己应有的回报。难道那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老话在自己这儿就不适用了吗？

门外爸妈的声音渐渐变弱，林嫣的耳边只有自己内心的声音。是责问，是愧疚，是满满的难过。

可她除了默声地抽泣，好像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因为不是她不努力。她也想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原来那些一下就能戳中自己笑点的段子现在在她面前都失了色，最爱的许嵩的歌也给不了她激情，抱着毛茸茸的柯基公仔却觉得它沾了灰。

“林嫣，妈妈可以进来吗？”林妈轻轻敲了敲门，他们夫妻俩总是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妈，你等一下…”林嫣随手抹掉眼角的泪，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勉强能看的笑脸。其实，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门慢慢被推开，林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把奶递给林嫣后，林妈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嫣儿，你和妈妈说说，最近到底怎么了？我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学校里被谁欺负了？”林妈的试探不仅没有安抚林嫣内心的感伤，反而在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尊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明知道是考的不好，又何必问什么欺负的事，难道对女儿的关心都要这么虚假？

林嫣的眼神突然变得坚硬，刚才哭的有些通红的脸颊上带着失望和茫然。她不知道她到底对谁失望。只是突然觉得，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