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姨娘瞪大了眼睛，“你昨晚可是看到了？是了，你离得近……”
“并无，女儿每日早早睡下。不过听闻四姐姐昨日与七姐姐起了冲突，各自丫鬟也有怄气。昨晚四姐姐骂了很久，我这里都能略略听见。”
姨娘皱眉想了很久，摇摇头：“那孬种没这胆子。”
“她新来的丫鬟。”周虞宁目光转深，“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不等姨娘再问，她起身去倒茶。
那丫鬟表面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一种直觉，她不好跟别人形容。
她给姨娘端茶，抬眼，茶盏磕出清脆的声音。“女儿也想去春选看看。”
姨娘微微吃惊，“你先前不说？这……”
先前不说，是以为偷梁换柱能顺利实现。四姐若能选上，她这个亲妹便有很多好处。她的小算盘是不会跟姨娘说的。
“嗐，不过你说了我也没法子，你的年纪不够，去不了。”
“选妃的年纪不够，但做丫鬟的年纪，够了。”
“你……！”
“我想，去替换七姐姐的丫鬟。”
“这怎么成！你一个娇养的姑娘，怎么能给那个贱.蹄子做丫鬟！”
周虞宁笑了，按了按姨娘的手。“七姐姐那个性格，姨娘也知道。到时候不一定谁照顾谁呢。”
她留姨娘自己琢磨，笑着去收拾刚写好的字。
也是……真进了宫去，大方稳重的小八看着比那个缩手缩脚的更像个主子。
进了宫去……姨娘眼睛一亮，她想起有一些宫妃原本也是丫鬟、侍女，只因主子侍寝的时候在圣上面前露了脸，被圣上看上，临幸了，受宠了，才晋升嫔妃的。
小八哪里都不差，再有那糟心丫头衬托，怎么也更容易被看上啊！甚至比没什么脑子的小四，更有机会飞上高枝！
想通了这一节，姨娘乐得合不拢嘴，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扶为正妻，甚至受封诰命的风光了……
周虞宁背对着姨娘，抽出一张写得最好的字，轻轻摩挲着。是方正圆秀的赵体，笔锋收处却隐含凌厉，结体也偏纤硬。
上面是四个字，见龙在田。
这回也不用来阴的。阳谋，直接命令那丫鬟不许去便是。如果那丫鬟果真不简单，必会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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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棠觉对周府后宅女人们的心思毫无所觉。
她最擅长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拔剑，然后把有问题的那人劈成两瓣儿。
一个后宅……她真的很难放在眼里。
这么牛.逼轰轰的丫鬟，此时最大的烦恼是……
怎么说服她的姑娘放弃出门瞎逛。
以前闲着没事儿要么做女红，要么念念《四书》、《女诫》；要么练练琴，要么自己跟自己下棋。总之都是缩在屋子里的活动。
大概是近来伙食好了，她吃饱了撑的，以为自己在周府的地位直线上升了。挺直了腰板儿，成天出门转转，看到人就微笑示好。
却不知别人都在背后怎么议论她。说她有个春选的机会就显摆上了，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选上呢，不要脸……等等。这些话传到姨娘等人耳朵里，对虞词越发嫌恶。
虞词虽然天真但不傻，别人的脸色还是看得明白的。没有得到善意的回应，回到房里又郁郁难过。棠觉真是服了，觉得她有点受.虐倾向，适合拿去医门给沐海扎一扎。
这日不凑巧，正好在花园撞上姨娘带着八女郎和小弟。
虞词紧张地福了一礼，道：“姨娘安好！八妹、小弟，安好。”
棠觉垂下眼睫，偷偷翻白眼。你是嫡女哎……地位比他们都高啊。
姨娘鼻孔出了一气，径直走开。
虞词期期艾艾道：“多谢姨娘……”
姨娘回头恶声道：“谢什么？！”
“谢……谢……”
周虞宁眼神一转，笑着上前拉拉姨娘的衣角：“姨娘对七姐向来和善，怎的今天这般不高兴，可是七姐哪里做得不妥了？”她递给姨娘一个眼色。
姨娘顺着看去，瞧见三老爷，就是虞词的父亲，正往这里走来。尴尬地咳了两声。
周虞宁先铺台阶：“七姐刚才想说什么？”
在她眼神的鼓励下，虞词终于说出口：“多谢姨娘准备衣裳！”
棠觉面无表情地垂手而立，没有要阻拦的意思。那个老八看着就是个人精，越拦着越容易被察觉不对劲。
的确，周虞宁打见面开始就在打量棠觉。
姨娘闻言困惑，“什么衣裳？”
“啊？”虞词迷茫了，“就是……那个……”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棠觉。
哪知道对方也给了她一个困惑迷茫的表情。
虞词：？？？
棠觉：？？？
面对面懵逼。
棠觉心想我不去演戏太可惜了，我太难了，我把在暗门学到的毕生演技都用在这儿了。
周家小弟不耐烦了，“七姐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磨叽？就你这样的，去了春选也选不上，有什么好到我们面前显摆的！”
虞词委屈：“我没有……”
“你们在说什么？”周三爷走近了，目光冷淡地扫过自己要哭不哭的嫡女儿，落在弟弟妹妹身上倒温和了一些。
姨娘先告状：“老爷你看，我平时对小七尽心尽力照顾着，这孩子倒好，动不动到我面前丧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虐待她了！”
“……”周三爷皱眉。每次看到这孩子，就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子……如果不是为了生这个孩子，深爱的妻子怎么会早早去了。偏生这孩子半点没承到母亲的优雅清韵，太叫他失望了。
“好了。别说了，跟我来。府里新进了一批绸缎，你们都去挑一挑。”
那娘仨嘻嘻笑着跟着走了。
虞词没有动。
因为周三爷那话不是对着她说的。
又是这样的场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对她忽视得彻彻底底。
她无数次这样羡慕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他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人，不包括她。
她是陌生人。
是无论多乖巧，都不会得到父亲疼爱或赞许的陌生人。
明明早该习惯的……可为什么心里好像还是传来东西裂开的声音呢？
那些议论忽然闪过耳边：“春选”、“肯定选不上”、“得意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
棠觉本来已经做好了她又哭哭啼啼，然后自己要安慰，还要让她多喝热水的准备，这回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居然没落下来，小小地吃了一惊。
跟着虞词回到屋子里，虞词看着她，“你说实话，衣裳的事，是怎么回事。”
“……”棠觉急速在脑子里编借口。
那边虞词已经说下去了，“先前你就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去给姨娘道谢，就是怕我发现姨娘根本不知道衣裳的事，是吗？”
棠觉心里暗叹一声，好像有点小瞧这妹妹了。“婢子知错了。”
“那么，”虞词猛地拉住她的手，平生第一次变得有点严厉。“你说的衣裳，是哪儿来的。”
“是我偷裁缝铺的。”棠觉作悄悄抹泪状，“婢子也是为了姑娘好……那日出门，经过裁缝铺后院，看到一套衣裳晾在那里，旁边没有人，于是婢子就……”
虞词眉头紧锁，松开她，坐在榻上。
棠觉现在只怕她圣母病上来了，非要她还回去。那样只能拜托林老板……
还没想好后续该托林老板如何，虞词默默回里间。不一会儿，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行了，别假哭了。”虞词端着一个木盒出来。“今日才看清你，是这样不老实的。不过你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为了我好。这里面，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积蓄，你去拿给那家裁缝铺吧。”
“是。”棠觉乖乖道。才怪。这些钱归我了。
虞词又恹恹地看她一眼，“今日之事，我并不怎么记恨他们。你不要搞多余的事。”
哦？她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等她探探口风，虞词继续自闭去了。
回到阴暗的里间，躲进被子里，极其自闭。
棠觉没有打算整治那娘仨。
虽然让她的小姑娘又自闭了吧……
虽然她骗人被发现了吧……
虽然他们态度实在欺负人吧……
靠，棠觉越想越气，默默记仇。
但是——也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不是？况且别人每针对虞词一回她都要报复回去，那不用等周虞宁发现，估计全府都知道虞词这里不对劲了。
算了。
放你们全家一马。
棠觉大度地想。出门招来暗影。
“林老板那边的首饰准备好了？”
暗影五二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
“门主，衣服的事刚过去，首饰怎么来的这借口，您想好了吗？”
“……草（植物）。”棠觉痛苦地闭了闭眼。不行！她果然还是想记仇！
“你回去想！叫上他们一起想！”暗门大小姐发脾气。
“好好好……”
“总之先把东西拿来！过两天就是春选了。”
“是。”
棠觉忙着操心两天后。却没想到，她们二人要息事宁人，有的人和事却自己找上门来……让她想不搞事，都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