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顺着山势汇成一处，流到海里去。”容与不假思索地答道，但在说完之后又忽觉不妥——“这个问题有这么简单吗？这小妮子是不是在给我使绊子？是不是天尊那老家伙故意让她来考我的？”

　　 但他低下头看云随意的神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眉头皱成一团，望着潭水流走的地方定定出神。

　　 “我想去看看。”她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容与，眼神亮晶晶的，好像落入了这清澈的潭水一般：“我想顺着这些水走，好不好？”

　　 容与虽长了她好几百岁，但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当他只有云随意这么大的时候，每天只想着怎么讨母亲欢喜，见到一条河便是河，哪里还想着它从哪来，到哪去。如今看着云随意，不免心下触动，便低下头来轻声问她：“你怕不怕高的？”

　　 云随意以为他又叫自己去爬树，忙回答：“我怕！”

　　 容与便蹲下身来一只手把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你数三个数。”

　　 云随意飞快数道：“三五六！”只是当她这“三”字刚出口，只听得耳边异响，却又不像是风声。想睁开眼，睫毛却扫到容与的手心，叫她什么也看不见。待到“六”字一结束，就觉容与身体微微晃了晃，那声音消失不见，眼前的手也拿了开来。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条大江，不免呆住了。

　　 其实这江不算特别开阔，两岸是山，重重叠叠的。失了几分一望千里的气势。但奇就奇在这山仿佛被刀削斧凿过一般，格外险峻，江水好像一把利刃从天而降，硬生生冲出一条路来，往前奔去。

　　前头还有好些渔船撒网，只是离得太远，江上又有些雾气，看起来好像刚刚从画里驶出来，沾染了些烟火气息。

　  云随意一时间不免呆住了，她从未感受到这样大开大合的气势，只管拿她的大眼睛看着，末了念叨了一句：“好看！”

　  “哪好看？”

　 “都好看——”她把这“看”字拖长了音，忽然又看见江边建了座亭子，忙拉着容与的手想要把他拉过去。这亭子没有名字，一段已经临了水面。奇怪的是那临水的一端却没有美人靠。空空荡荡的，好像被人故意拆除，也不怕路过的游人跌下去。

　　云随意仿佛什么都没有见过似的，新奇地在亭子里面转来转去，她这摸那看，道：“以前爷爷从来没有带我来过这里。”

容与不免笑了笑，心想她才多大呀，没有去过的地方还多着呢。

　　“刚刚我们在山上看到的那个瀑布，它的水就汇聚到这江里面来。这江的名字叫‘一念’，我也是之前翻地志的时候翻出来的。”

　　这条江其实离凌虚观不远，江边还有一座城叫做润州，似乎是当今承平王的封地。容与对人间朝廷很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怎么了解。

　  不过云随意似乎在听，她正在试图爬到另一侧的美人靠上去，只不过因为力气太小，姿势看起来滑稽又费力。容与笑着摇了摇头，却听得几声清脆的铃铛响。

　　是云随意胳膊上的那个小铜铃铛。它自从上一次被道长取下来改了改之后，响得更加莫名其妙了，似乎完全是看心情。她听得这铃铛的声音，激动地从美人靠上跳下来，差点崴了脚，顾不得还没有站稳就大喊了一声“师父！”

　　她这一声大叫在空阔的江面上渐渐荡远，但是四周却静悄悄的，只听得远处渔歌的声音，仿佛刚刚铃铛的声音是幻听。连容与都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来。云随意愣了一下，眼里的希冀慢慢消失了，她低着头有些懊丧地走过去抱住容与的腿，撇着嘴说：“我想师父。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

　　 容与不知怎么回答。当初道长留下的那张纸条上只草草写了“去见京墨，照顾随意”这几个字，应该是事发紧急，来不及再交待太多。道长和京墨是怎么个交情他不是很清楚，但是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必然有他的缘由。容与缓缓蹲下来抚了抚云随意的头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来阻止云随意继续向他发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师父书斋里的那个小白瓶子？”

　　“记得。”她已经觊觎这个瓶子很久了。道长屋子里的瓶瓶罐罐差不多已经都遭过她的毒手，只是这个瓶子，道长不允许她乱碰。

　　“你每天拿着这个瓶子去采露水，等到那个瓶子满了，师父也就回来了。”

“可是，可是师父不让——”她呐呐地说了一句。

“喂，你这小妮子，我难不成还害你？”他说着，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云随意的额头：“放心吧，要是他说你，你就全推到我头上。”

　　 容与想，那玉净瓶不是凡物，能盛下四海之水，能被你装满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