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

　　但是云随意讨厌这淅淅沥沥的雨，这让她每天早上去采露水的计划不得不搁置了下来。山路湿滑，容与不许她出门，这雨还打湿了他的尾巴，让他变得很难过。

　　但是云随意要是听话的话就不叫这个名字了。这天清晨刚刚雨停，她就迫不及待地趁容与还在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出了道观，一个人摸到了瀑布旁边。她觉得瀑布旁水汽足，露水也就多，收集起来一定快。她小孩子心性，还专挑那些好看的花瓣和叶子上的露水采，其他丑的一律不要。这样忙活了半天，不知为什么这小瓶子看起来还空空荡荡的，这让她有些疑惑，也越走越远，渐渐稀里糊涂地走到了那条一念江的旁边。

　　要是平时她走到这里来一定觉得山高路远，累的很。但是今天有任务在身，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情，只是奇怪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聚精会神地在江边乱走，企图只用一天就把这瓶子装得满满当当。原本她胆子小，跟在道长身边之后被他放养，渐渐地敢乱跑了，这四下无人，竟然也觉得不是很怕，只管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几点渔火在明灭。连续几天的雨使得这江上的雾气看起来泛着青色，浓稠得像棉花堆，压得人都有些喘不上来气。一滴冷水忽然落进了云随意的脖子里，让她忍不住整个人都缩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她这才意识到，又下雨了。

　　要是有师父呼风唤雨的本领就好了。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撅着嘴巴往离她最近的那一个凉亭跑过去，同时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宝贝瓶子，避免雨水和露水混到了一起去。雨很快就越下越大，她差点滑了一跤，浑身被淋得黏糊糊的，直到跑进亭子里才长出一口气。

　　越来越讨厌下雨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湿润，每吸一口气都有无数水汽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子，好像自己的头都浸在了水里，潮湿又冰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把瓶子收回手心，原地拧了一把衣服上的水，企图把身上的潮气驱干净，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不知怎的，那铃铛突然响了起来，在这只有雨声的江边显得有些诡异。

　　“叮铃铃，叮铃铃。”

　　云随意的脸上出现了一副仿佛被戏弄的表情，她显然不相信现在师父会出现，雨水把自己的手举到眼前，仔细地盯着那个铜铃铛看。她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戳了戳那铃铛，问道：“你乱响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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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上的寒毛忽然直立了起来，浑身都下意识地绷直了。因为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懒散地悬在空中，青丝隐藏在雾气里面的人。

　　云随意转过头去，与他正好大眼瞪小眼。四周的空气沉默半晌，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伸出一根僵直的手指戳了戳那铃铛，问道：“你乱响什么呢？”

　　那少年显得有些奇怪，他绕着云随意转了一圈，身后的衣袂化成雾气消散在周围，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你看得见我吗？”

　　那少年开口，声音有些急切。

　　云随意有些不自然地坐到了旁边的美人靠上，转着脖子东张西望，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动作僵硬地看上去好像要把头给拧下来。

　　原来这铃铛是这个意思，可惜她理解得太晚了。现在不得不和一个鬼共同呆在亭子里。阴气太重，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头期盼这雨快点停，好让她快点回去。

倒不是怕这个鬼，就凭他啰啰嗦嗦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像一个害人的。云随意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还是觉着害怕，这种恐惧只有在自己的实力绝对强大的时候可能才会消失。

　　那鬼还在喋喋不休地问话，并且在她周围转来转去：“你刚刚看见我了，对吧？你是能看见我的吧！喂，小娘子？”

　　云随意还是没有理他。她实在做不到忽视这么一个“大活人”，只是哆哆嗦嗦地把耳朵捂了起来。那鬼登时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好像更激动了，他惊叫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就知道你能看见我！小娘子，小娘子！你抬起头来看我一眼，你把脸转过来嘛！”

　　云随意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哪只鬼话这么多。她把脸转来转去，就是变着法地不想看他，可是他仍是锲而不舍地说话：“你怎么不看我？你恼了？可是我也没有做什么呀，还是你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吗？外面下着雨，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的爹娘呢?难不成你是专门——喂，回来，我错了！”

　　她实在受不了这个鬼如此聒噪，站起来就跑，冲进了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中，直到雨帘遮住了她的身影。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一个更加聒噪的鬼，而且甩都甩不脱。

那鬼少年伸出去的手还来不及缩回来，讪讪地立在空中，慢慢地把眼垂了下去。

　　明明已经够到了她的衣角的。他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呆立在原地半晌。

　　他转过身投进了湖里，水面渐渐把他的头顶淹没了。

　云随意蹑手蹑脚回到凌虚观，觉得耳根子清净了很多。外头的大雨让她看起来好像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湿漉漉。她轻手轻脚路过了容与的房间，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瞧了一眼，发现他还在睡觉，这才放心似的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屋里换干净衣裳。

　　容与坐了起来伸手抓了抓自己还没有干透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这小妮子恐怕又要出去惹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