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不计较，她继续兴冲冲地道：“骆泓轩，它们肯下雨了。”

“嗯。”他眼中似乎浮起一点笑意。

许怀青乍一看有些拘谨，她摸摸头上淋湿的发梢顿时觉得不对，这三小只怎么只往自己的头上淋雨。

她往左边移了一下雨跟过来，她往后边退一下雨还是跟过来，她嘟囔：“去别的地方下。”

他们没动，吱吱吱更勤快的往她头上淋雨。

头顶的那片云越来越大，雨像是珠子一样往她头上砸。她狼狈地用手去挥它们，奈何它们会飞，根本够不到。

合着它们是在欺负她，她囔：“再闹，再闹，我就出手了。”

她没出手出手的是骆泓轩，它们被他的袖子扫到另一头去了。

许怀青挽起两边沉甸甸的袖子将水拧了出来，自嘲道：“这是在非城洗的第一次澡。”

骆泓轩握住她的手，许怀青感觉有一股暖流途经四肢百骸连带身上的衣服都轻了。她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心一点一点地跳动。末了，她推开他的手，道：“我回去重新换一下就好。”

她头也不抬地跑回去。

骆泓轩看着空落落的手有些发怔。

许怀青与三只天印斗智斗勇了许久，终于将非城内收剐来的盆和桶都装满水。

有了水得开始下一步计划，她拉着骆泓轩又跑了一趟人间。

她从集市上采办了东西包括漏壶，有了漏壶以后就不会不知非城时日。

她还去了深山老林中，她收集了柳树、枫树、银杏，哪种树她觉得易活就当场去挖。

许怀青在前边挖，骆泓轩就在身后看着。

那些树，树根扎得极深，许怀青拿着小铲子尽量往深处挖。根系带的越多，她越觉得它存活的机会就越大。

骆泓轩看着她裂开的指缝，禁不住说：“活不成的。”

许怀青没放在心上，兴致勃勃地说：“万一活了呢？”

现实中没有万一，那些树种在非城中隔天就枯萎成黑树枝了。

许怀青愣愣地说：“非城的土这么毒，什么植物到它地里都得变成黑炭。”

她叹口气然后继续出城继续挖。挖着挖着，他们居然越走越远，连僻静的小山林也去。

在寻找植物的过程中，许怀青也不忘修炼，他们在山溪旁练习过符咒。道家的符咒用血用朱砂，骆泓轩教她用气凝成。

她看不懂，他便拿着树枝沾了溪水在沙石上教她画。他的神情那么认真，她动不动就会晃了神。一晃神接过树枝时就会碰到他的手，他没有察觉，她却慌得更严重了。

她弯着腰写，写错了，他便俯下身纠正她。

他凑近了，她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那微弱的气息扰得她有些烦躁。

“等回去了，你将所有的符咒画一遍，我就可以慢慢记了。”她不争气地放下手上的木棍。

她坐到溪边漫不经心地丢着石头，石头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你一定不会打水漂。我教你。”

她将手上的石子扔给骆泓轩，一边将另一块石子击出，石子在水上跳跃四处才沉入水中。

“该你了。”

骆泓轩将手中的石子随意扔出，那石子在水面久久跳跃着直至远处。

许怀青皱眉：“不能用内力。”

骆泓轩道：“没有，任何的学问都有技巧，知道技巧就不难了。”

许怀青知道，他是借着这个在说学琴的事情，她只尝试过一次就不学了。

她不是不想学琴，只是学琴之前，她更需要静心。

如今，他们出门，她会特意绕开热闹的地方，转而在无人的地方休憩。她不懂什么心思，只是觉得有人盯着他，让她觉得不舒服。

即时是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觑他一眼，她就会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骆泓轩本不是她的东西，她越想越丧气，一边偷偷摸摸地转头偷看他，一边捂住自己的心口想，莫非自己年纪渐长，真像路边那老妇人说的，情智开了窍，见到俊俏郎君会思春了。

她抖了一抖看着骆泓轩越发入了迷，这么说都怪他长得太俊了。不过她成天对着孙泽尔没觉得怎样？对着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心烦意乱。

她将骆泓轩的眉眼细细看了一遍，最早见面时那里那般暗，她只觉得是个苍白冷峻的少年。在非城时，她觉得他身上有种别人所没有疏离感，她从不敢大胆瞧他。这一年来外出游逛，不知是不是日头太盛，她觉得他的面容太过晃眼，竟品出点出尘绝世的美。

他们走在街上时总会引起喧哗，她总想把他藏起来，有了这个念头，她就又会想起他的话，他不会喜欢她。

许怀青起身笑了笑，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动身吧！”

骆泓轩跟着站起身，末了，许怀青转身道：“回去，我就学琴。”

那一次他们照例带了许多树苗回去，许怀青就着旧坑将苗子种下，她照例问：“骆泓轩，它们能活下来吗？”

他以往总是说不会，这次却没回答。

漏壶中的沙子流光的时候，许怀青知道一天过去了，非城里的那些树苗不出意外肯定变黑了。她厌厌地走出去，那三小只在她的头顶乱舞，全然不顾她的心情。

她绕了那片空地一圈看到黑掉的树便踢倒，踢着踢着，场上的树苗很快倒了一大半。她叹了一大口气，眼看为数不多的几棵，打算继续踢倒。

脚踢到半空中，眼睛瞄到一点绿色。

“这一棵还活着。”她不敢置信地挨近看清楚，它的叶子只剩一片蔫蔫的，枝干也透着黑点。但这些她完全不在乎，她只知道它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一直活着。

“骆泓轩，快来看。”

他一出现，她就献宝似的将那刻未死透的树苗指给他看。

“它活了。”

他点头。

许怀青招呼三小只：“赶紧下雨，浇树了。”

三小只看着那棵愣了一会，仿佛说明明是没死透怎么就变成活了。

许怀青不理赶着它们去造云布雨。

她蹲下来看着那棵植物仿佛看见了一片林子。

“骆泓轩，下次我们再多栽一点树苗，等他们长高了非城就会绿茵茵的，可惜的是种不了花，我最喜欢的还是花。”

“骆泓轩，非城有了树，慢慢的也有其他的对吗？”

从此一座城，两个人直至天荒地老。

许怀青想到这里笑得很傻。她欢呼起来一并拖着骆泓轩向前跑，仿佛眼前已经是绿树成荫是另一番景象了。

此时，上空的云已经织成了有雨丝飘散下来。

许怀青咋咋呼呼地喊：“下雨了，下雨了，快跑快跑。”

她嘴里喊着跑，实际在带着骆泓轩在绕圈。

她抬头淋着雨丝，发丝粘在她的脸颊上，她又道：“非城下雨了，非城下雨了！”

她笑得放肆笑得开怀，她得意地去看骆泓轩，然后她的动作就慢下来了，脸上也忘了笑了。她呆呆地看着骆泓轩。他在笑不止眼睛里藏着笑，他的嘴角也在笑他的眼角在笑，他笑得那样让人心动。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骆泓轩的笑。

那天睡觉时，许怀青做了一个美梦，她梦见非城变成了一片森林，林中鸟语花香，林中树影重重，林中有光晕在跳动。她跟着光晕走听到一阵阵琴声，那琴声很近，她寻着声音过去它又飘远了。

她想知道谁在弹琴便着急起来，在林中跳跃非要找到那个弹琴之人。许怀青没找到那人，反而从睡梦中惊醒。她看着漏壶，想又是一日。

她趿着木鞋跑出去远远看见骆泓轩站在那头，她来不及喊他他已经转身看着她跑过来，眼睛也不眨似乎在想些什么。

许怀青顾不上去分辨他的神情直往那棵树苗上凑，那棵树苗的叶子已经掉光了，但是那茎上的黑点已经退了，看着那青葱挺拔的枝干，许怀青都舍不得去碰一下。

“神奇了，骆泓轩，你看，它今天长得更好了。”她伸出手去比划，狐疑道，“怎么回事，感觉它还长高了。”

许怀青兀自笑了：“这颗树苗真奇怪，难道非城的土当真适合它。”

许怀青那一天绕着那棵小棵鼓捣了很久，不远处骆泓轩唤出流光琴端坐着等她。

许怀青跑过去将手指按在冷如冰雪的琴弦上，记得初时碰它时，它一个回音将她震开，如今她摸过它的琴弦，它只回复一声清音。她偷看骆泓轩眼梢不禁带着得意之色，初见他时他空空的心中眼中没有任何东西，如今她觉得他的眼中有了暖色，只是心中不知道还是不是空的。

他按住她拨动的琴弦道：“练习！”

许怀青坐在他的一侧做足了姿态，他拨动一根弦她就跟着拨动一下。她的动作错了他便执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摆到位。非城的天气总是冷的，她尤其怕冷手指总是冰的。他不同，不论天气变幻，他的手总是温温的不似初见。他的手碰着她的，她就忍不住想贴上去。

可惜不能，她就对着自己的手哈气。下一刻，骆泓轩握住她的手慢慢揉搓直到她的手跟他一般暖。

他道：“弹琴忌讳手僵。”

许怀青点头，他在解释吗，他做什么从来不曾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