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睡啊。”
萧令光走近赵玄意身边,仰头看他。
赵玄意神色淡淡:“长公主不是也没睡?”
是啊,此时已经二更天,府中除了守门的婆子和护卫,大家都睡下了。
“明日.....”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想说的是同一件事。
赵玄意轻轻一笑,“长公主先说。”
萧令光侧头看他:“在书房里忙什么?他们说你今日也没出来。”
“闲来无事,写写画画罢了。”
“还在生我的气?”萧令光问。
他可以生气吗?
赵玄意苦笑,他好像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我说了,岂敢生长公主的气?”
那就是生气了。
萧令光想到昨天在书房看到的那个“儇”字,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闷。
四周寂静,一时无人说话。
赵玄意等了半晌,终究没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若这么耗下去,怕是一会儿睡下没多久,就得起身。
想到她明日还要赶路,心中不忍,“再过不久就要去军营点兵,长公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就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
从方才到现在,他眉头就不曾舒展,萧令光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但战场刀剑无眼,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自保?
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赵玄意却好似已经整理好情绪,不再提和她一起出征的事,转而说出心中担忧。
“此次出征的十万大军,有两万来自泯州旧部,三万来自神武军,泯州旧部的这些人,原本是季开端的人,即便有朱狄威,还是要小心为上。”
若让这些人知道是她杀了季开端,日后怕是麻烦。
“你......”
萧令光打量他,明明方才还皱着眉头,转眼却又是一脸正色与她说起军中的事,敢情他这两天都在琢磨这个事呢?
突然心中一股暖流,他总是能很快抛却其他,客观为她分析眼下局势。
赵玄意轻皱眉:“还有,靳之宙也不容小觑。此人以高绍宗马首是瞻,这一路上怕是不会安分。”
他们两人都清楚,季开端只是一颗棋子,真正幕后之人还没有现身。
与高绍宗有关,萧令光自然不会大意,“嗯,我会小心的。”
仗着夜色掩盖,赵玄意眸光深深,贪婪地在把她的一颦一笑记在心间,半晌才轻声提醒:“战场凶险,你多保重。”
“我会的。”萧令光展颜一笑:“我把鲁肃和张景超留下来给你。我走后,府中的事便交给你,在京城等我凯旋。”
赵玄意轻颔首:“嗯,回去吧,明日我就不送你了。”
“也好。”
萧令光沉默片刻,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夜色下,他眸中的情绪瞧不真切,但她总觉得他有事瞒她。
是什么?
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便就这样带着疑惑,告别赵玄意往回走。
她身后,赵玄意目视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
角落里,书旗和景泽顶着个熊猫眼咬耳朵。
书旗小声道:“长史真的不跟长公主走?”
景泽瞥他一眼,觉得他问了句废话。
“长公主走后,府里没人做主,自然是留下长史,长公主才放心啊。”
“可我瞧着长史好像不高兴,他好像更想跟随长公主出征。”书旗道。
“我怎么没瞧出来?”景泽轻眨了眨眼睛,觉得他定是看错了,“长史若想去,为何不求长公主带他去?”
书旗白了他一眼,嫌他没眼力:“你又不是不知道长史,他向来对长公主言听计从。”
“长公主最是心软,长史若想跟去,跟长公主说一声,长公主岂有不同意?再不济撒娇耍赖,兴许长公主就答应了呢。”景泽道。
旋即点头一脸笃定:“但如今看来,长史想必是觉得留在京城对长公主帮助更大。”
这是什么话?
书旗咧嘴,叫长史撒娇耍赖?长史如此超凡脱俗的人物,实在想象不出来撒娇是什么样子。
想想就觉得不太可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声音越大。
夜里安静,两人的交谈声清晰地传进赵玄意的耳朵。
他怔怔站了半天,脸上是古怪的表情。
撒娇耍赖?
他慢慢咀嚼这句话,便是夜里此地无人,他脸上还是忍不住发烫。
但脚下却像是生根了一般,走不动,还想听听书旗还有什么高见。
也不知他在原地站了多久,书旗和景泽终于交换完了情报后起身,却不想让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
联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书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想一想,又觉得好疼,只得心虚地问:“长.....长史,您.....还没走?”
“咳咳.....”赵玄意掩嘴清咳,“就走。”
转身脚步有点匆忙。
书旗和景泽两人相视一眼,忙掩住自己嘴巴,跟上他的脚步。
转眼到了辰时,萧令光起身穿戴整齐,她先是去宫中拜别皇帝,之后再去京郊大营。
城门口,朱狄威、杜琳琅和秦兆林几人已经等候多时,一起的还有薛茂。
朱狄威、杜琳琅和秦兆林见到她来,下了马来见礼:“参见长公主。”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薛茂也上前来:“末将护送长公主去京郊大营。”
萧令光颔首,“劳烦薛叔了。”
“长公主,请。”
薛茂领着羽林军在前头开路,朱狄威等人翻身上马,等着萧令光先行。晨光熹微,天边渐露鱼肚白,通往城中的大道也渐渐有了人烟,萧令光转身朝着大道那头望去,迟迟没有下令启程。
岳山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她在等谁。
林枫小声嘟囔:“赵兄说不来就不来啊?还真狠得下心。”
“胡说什么。”岳山皱眉,制止他乱说。
长公主可是习武之人,耳目过人,别以为小声她就听不见。
林枫咧嘴,到底没有再说。
等了半晌,那头却一直都没有人出现。
“走吧。”
“是。”
萧令光收回目光,轻拍马背,领着众人出了城。
京郊大营已经列队完毕,靳之宙也早就入列,就等着萧令光点兵开拔。
“参见长公主。”
领头的是二品镇国大将军冯元昊,领着部将拱手见礼。
他是景帝时期提拔上来的,与薛茂交情匪浅。
这也是薛茂亲自护送萧令光来京郊大营的目的。
若说这十万大军中,谁最忠诚,非冯元昊以及他的部将莫属。
“大将军平身。”萧令光下马,亲自扶起冯元昊,朝他身后将士拱手:“众将士平身。”
“谢长公主。”众将士起身,整齐列队。
互相见了礼后,冯元昊就一掌拍上薛茂的肩膀,咧嘴笑道:“薛兄,有些日子没见,没想到咱们还是没机会好好喝一杯。”
声音爽朗洪亮,中气十足。
薛茂报之一笑:“等冯兄凯旋,老弟给冯兄庆功助兴。”
“好说。”冯元昊笑呵呵答应。转身看向萧令光,见她英姿勃发,倒有几分当初景帝的风采,不由得一叹:“没想到末将有生之年,还能随长公主出征。”
他年轻时曾随景帝出征,后来为了培养还是太子的文帝,景帝还特地把文帝送来军营,交给他教导。
没想一晃眼却已物是人非。
这是曾经与她的父皇和皇兄有过交集的人,也是此次出征的十万大军中,手握最多人的将领,萧令光对他极为客气。
“大将军说哪里话,皇兄还是太子时就曾多次夸赞冯将军神勇,一把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令他极为敬慕。今日能与冯将军一起出征,本宫也算是圆了文帝的心愿。”
冯元昊说起萧衍,仍是有些惋惜,却也知道此话不能再提,只得恭敬道:“文帝少年英才,胆大心细,末将能教导他,实乃末将之幸。”
“这几位,想必就是大将军麾下威名赫赫的两大副将,杨鸿昌副将和蒙继良副将吧?”
今日这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说这些旧事,萧令光点到为止,借机问起冯元昊身边的人。
杨鸿昌和蒙继良没想到长公主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心中激动,拱手行礼:
“末将杨鸿昌,参见长公主。”
“末将蒙继良,参见长公主。”
此二人面相忠厚,内力浑厚,身手必定不凡,果然是猛将手下无弱兵,萧令光暗自赞许,拱手一笑:“幸会。”
两人见她如此平易近人,倒是留了好印象。
几人相互见礼后,薛茂便笑道:“冯兄身经百战,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大将军,二位副将骁勇善战,有几位在长公主身边,简直如虎添翼。”
他如此盛赞冯元昊和他身边的副将,也是希望这几人将来忠心追随萧令光,有了这几人拥护,她在军中第一步就算是站稳了脚跟。
冯元昊是聪明人,自然瞧出薛茂的用意,拱手道:“薛兄谬赞,长公主自小养在景帝身边,深得景帝和太傅喜爱,能跟随长公主,是我等荣幸。”
他此前并没有见过萧令光,但她先前敢挑战窦氏,揭开窦氏恶行,光这一点就令人佩服。
又因着景帝和文帝的关系,对她也多了几分敬意。
还有皇帝既然选中她,封她为二品镇国大将军,此次出征,她就是军中最高话事人。
冯元昊自然愿意以她为尊,也愿意追随她,是以也愿意帮助萧令光在军中树立威信。
他在军中颇有威望,眼下摆出自己的态度,自然会有将士追随。
萧令光暗中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冯元昊此人如此通透。
他给她捧场,她自然也会尊敬他。拱手客气道:“日后也仰仗冯将军多多照顾。”
冯元昊见她温和,暗道没看错人,拱手回礼:“岂敢岂敢,末将与将士们但凭长公主吩咐。”
这一幕也是薛茂希望看到的,他心中欣慰,最后叮嘱:“战场凶险,属下祝长公主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冯元昊面对薛茂时,又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态度,拍着胸脯保证:“薛兄放心,长公主还有我们呢。”
“有你这句话,老弟就放心了。”薛茂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约好凯旋后一起喝酒。
“长公主,大将军,祭祀的物品已经准备妥当,还请示下。”
这时,士兵来报,那边祭祀之物已经备好,就等时辰到祭拜过后开拔。
“请大家去校场集合。”
萧令光看一眼天色,时辰也快到了。
士兵答应,跑去传话。
萧令光领着部将转身去了校场,一路上冯元昊始终跟随她左右,将士们见了,更加不敢轻视萧令光这位年轻的镇国大将军。
队伍中,靳之宙轻哼,别以为笼络冯元昊就可以高枕无忧,战场上刀剑无眼,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