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往邺州方面肯定是不可能的，路途遥远，而且杜铭科肯定已将通往邺州的路团团围住，城内四处搜捕郭淮汜，秦芷菁提议先去南唐，毕竟南唐李王爷的亲兵在此，出城应该没问题，郭淮汜稍加思索，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他们刚走没多远，杜铭柯便快马加鞭，带人追了上来。

“只要在汴梁城，你们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杜铭柯勒住缰绳，手拿着马鞭居高临下地看着郭淮汜。

“你可知我身边这些士兵是哪里的人。”面对杜铭柯的叫嚣，郭淮汜丝毫没有畏惧。

“想来吓唬我，告诉你，郭淮汜，就算是辽人，我今天也要捉了你。”

“哼，这些人真还不是辽人，他们是南唐李王爷的亲兵，你抓我之前最好考虑清楚，得罪南唐可不是小事。”

这时，杜铭柯旁边的侍卫悄悄地附在杜铭柯耳边说道：“朝廷与南唐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少爷，咱用不着犯这趟浑水。”

“滚！”杜铭柯根本就听不进去，在他眼里，没有比抓到郭淮汜更让他上心的事了，想想抓到郭淮汜，定让他生不如死就觉得兴奋，“郭淮汜，你今天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杜铭柯，你可想清楚，辽人现在虎视眈眈，汉朝内斗不断，你这时开罪南唐，你们父子两今后还怎么在朝廷立足。”

“就凭刘秉绪那个窝囊废，实话告诉你，他刘秉绪能有今天，全靠我爹，在汴梁，就没有我杜铭柯怕的！”

郭淮汜明白自己面对的完全是个疯子，和疯子是不能讲道理的，可是现在敌众我寡，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这时，言兮压低着声音说道“淮汜，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很偏僻的山洞，趁着天黑，只要我们能熄灭敌人手中的火把，到时趁黑躲起来，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安全。”

“看这天象，等会应该会下暴雨，看来，今天连老天爷也站在我们这边。”郭淮汜点了点头，轻轻握住言兮的手，夜色中，两人相视而笑，这些年的心结如破冰般，悄然融化。秦芷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头最柔软处似有丝丝冰凉的细水流过，如果能顺利度过今晚，她也将委身唐李王爷，只是看见心里向往的人终成眷属，她又能渴求什么，也许，这就是命吧。

火把映衬着厮杀声，明晃晃地火焰照得夜晚如同白昼，刀剑相接溅起细碎如精灵般的火花，鲜血融进被白天炙烤的大地，郭淮汜护着言兮和秦芷菁，一路厮杀，却抵挡不住杜铭柯猛烈的进攻。就在这时，一阵狂风袭来，远天边一阵电闪雷鸣，暴雨突然而至，杜铭柯那边的火把很快就熄灭了，顿时火光冲天的战场陷入漆黑的混乱中。

“不能让郭淮汜逃了，杀了他，杀了他。”五步之外不辨敌我，杜铭柯杀红了眼，只知道绝对不能放过郭淮汜，“快，快放箭！”他宁可错杀，也一定要置郭淮汜于死地。

黑暗中的箭毫无方向却向四面八方涌来，郭淮汜一边挡箭，一边趁着夜色撤退，他分不清身边接二连三倒下的究竟是南唐的府兵还是杜铭柯的人。

突然，就在郭淮汜用剑挡开乱箭时，一支乱箭直直地对准郭淮汜，就在郭淮汜即将中箭之时，秦芷菁挡在郭淮汜面前，这支箭生生地穿透秦芷菁的胸口。

“秦姑娘……”郭淮汜脑中一片空白，他扶住秦芷菁瘫倒的身子，言兮也惊恐地一把抓住秦芷菁的手，想给她些力量。

“秦姑娘，王爷还等着我们带您回去复命，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一个府兵过来查看秦芷菁的伤势。

“你让弟兄们在拖一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赶紧找地方替秦姑娘疗伤。”

在府兵的掩护下，郭淮汜几个终于找到了山洞，等他们到达时，只剩下郭淮汜、言兮、受伤的秦芷菁和两个府兵。

担心有人闯进去，府兵在进洞口的小道上察看。郭淮汜抱着奄奄一息的秦芷菁，此刻，这个女人因为自己，生命正一点点地耗尽。言兮去找了一堆柴火，生了火，她蹲在秦芷菁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此刻，秦芷菁不饰珠钗，面容惨白，雨水洗净了脸上的脂粉，原来，她居然是一个如此清秀的姑娘，很难想象，她就是名满中原的“玉妖娆”。言兮看见郭淮汜眉峰紧锁，自己曾经也对秦芷菁有所芥蒂，可如今想来，终归是自己的那颗不成熟的心智。言兮轻轻地对郭淮汜说道：“我先去外面看看。”

郭淮汜没有说话，眼神略显悲伤。

夜色低沉，湿柴烧的火呛起滚滚浓烟，熏得两人睁不开眼睛，秦芷菁忍不住咳了两声，郭淮汜双眼早已迷朦，不知是被烟呛的还是回忆往事的感伤。他不忍再看魏芷菁，默默低下头，用木棍挑着火堆，几根干柴烧的噼里啪啦地响，搅动的灰烬夹杂着火星子蹭蹭地往上扬。

“郭公子，我是不是快死了。”秦芷菁撑着一口气说道。浑身不住地颤抖。

“没有，你只是太冷了，等火烧旺些，你就会舒服些。”郭淮汜压低了哽咽之声，不想让秦芷菁听出他的悲伤。

“不用骗我了，其实我懂的。”秦芷菁苦笑一声，“死了，也算解脱了，这些年来，我也累了。男人们从来没把我当人看，喝酒、陪唱、卖笑，稍不称意就是一顿打，郭公子，除了小莲，我还有个弟弟，很多时候我真得撑不下去了，一想到这世上还有亲人，我……”秦芷菁胸脯一阵剧烈的起伏，郭淮汜紧紧握住她的手，想给她一些力量。

秦芷菁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弟弟手腕上有颗痣，这些年，告诉小莲，一定要找到弟弟。”

“你知道他在哪吗？”

“我被卖的那年，弟弟还小，后来，等我再寻来，村里早已被契丹人夷为平地，家早就没了，妹妹和弟弟都不见了。”

“魏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弟弟，小莲我也会当亲弟弟来看待。”

“郭公子，帮我好好照顾小莲，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其实她心性还是很善良的。”

“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莲的。”

“郭公子，真得有来生么？”秦芷菁眼神期待地看着郭淮汜，“来生我可不可以不做女人，我再也不想被臭男人糟蹋了，再也不想了……”

“秦姑娘，不会的，你还有很长一段人生要走，到时小莲、还有你的弟弟，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郭公子，你又骗我。”秦芷菁声音越来越弱，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嘴角不禁涌现出一丝微笑。

沉默，柴干了后，烧起来，呛人的浓烟淡了许多，小火星向精灵般跳跃开来，不时有“哔哔啪啪”的声音，那时干柴烧断的破裂声。黑夜笼罩而来，一双人、一把火，在这无尽的黑夜显得如此渺小。

“郭公子，给我念首词吧。”

“嗯。”郭淮汜点了点头，开始念起四年前，秦芷菁念得那首词：池荷卷叶、庭柳垂檐，酒亦断肠、人亦愁肠，心随明月至胡天。燕然未嘞、湛湛凉风、濛濛细雨、良人戍边何日归！云雾重叠、乔木疏烟，蛾眉憔悴、镜奁无端惹尘埃。

秦芷菁在郭淮汜的怀中静静地听着，搭在郭淮汜身上的手蓦然垂了下来……

郭淮汜念完这首词，喃喃地说了一句：“’千金散尽不足惜，惟愿一睹玉妖娆’，其实，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这句话。”说完，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等言兮进来是，秦芷菁身上已经冰凉，郭淮汜脸上晦暗不明，他静静地说道：“秦姑娘，终归是因我而死。”言兮默不作声，此刻她只有默默陪伴，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

次日，两个南唐府兵也回去复命了。郭淮汜和言兮就近埋葬了秦芷菁，留下郭淮汜深深的愧疚，有些人的情义，原来真得一辈子都无法还清，郭淮汜望着秦芷菁的墓碑，良久地沉默……

公元950年，郭威平息辽国边境之乱，以清君侧为名起兵杀向汴梁，时年，南唐犯境，刘秉绪南北受阻，迫于压力，诛杀杜重威、杜铭柯父子，恶贯满盈的两个人被杀之后，百姓纷纷抢食其肉，最后只剩白骨。然而，天下已乱，一时烽烟四起，而郭威仁义为天下所重，一路所向披靡。12月，郭威率领大军直逼汴梁，留置在京城里的旧将王峻、王殷等人，听说郭威来了，又惊又喜，大开城门相迎。于是，郭威自皋门长驱直入，进入皇宫，在崇元殿正式登基即皇帝位，称自己乃是周朝皇室苗裔，虢国国君的后代，定国号为“周”，改年号为“广顺”。郭淮汜旋以皇子的身份拜澶州刺史、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

虽然，郭威建立了周朝，但刘秉绪叔叔刘崇勾结契丹建立北汉，不断骚扰周朝边境，郭淮汜奉命领兵抗敌，形势一度很是危及，不过，幸好这一路，言兮一直陪伴在郭淮汜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