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浮宫，太后居所。

太后给怀里的雪球儿轻柔地顺着毛发，猫儿碧绿色的瞳孔看向台下跪着的银容。

自十年前太后的心爱的猫儿被禾婳毒死了以后，她便又托人从波斯寻回了一只差不多的，她觉得这东西有灵性，能够保护主人。

“照银容这么说，也确有几分道理。”她已经年逾三十，容貌较从前有了些变化，但依旧风韵犹存。声音如筝，从小念的便是宫令官腔，及登太后位，其中便自然而然夹杂着一股威仪。“一来，哀家留着她娘的骨灰也没什么用，二来也是消弭了本宫与禾婳之间的仇恨，既然你也说她看重自己的母亲，那么就安排她在万浮宫侧殿见我吧。”

银容心想，太后娘娘这是松口了，婳儿主的心愿可了。

禾婳在未央阁得了传令，也立刻跟在小宫女的身后来到了万浮宫，银容被太后打发了出来守在门口，见到禾婳，悄悄地给她使了一个眼神。

意为“可”。

禾婳点点头，用手推开万浮宫的宫门，屋内淡雅的熏香缭绕，女官乐容位于书桌下方侍墨，太后正坐在桌前翻看今朝呈表上来的奏章。

她拜倒在书桌前，向太后行了一个大礼，恭敬有加。又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好说，“民女禾婳，参见王太后。”

太后并未叫起，反而正看这奏折入迷，故而也把事说给了她听，“这奏折上说地方有一死囚，因惩恶除奸而斩杀了当地县令，按律当绞；但民众诉求事出有因，于情当饶。”

太后放下折子，起身来到她的身边，“你说，这个案件，到底是从情呢还是从理呢？”

“民女不知，只晓得，不得妄议朝政。”

太后好像料到了她会如此圆滑一样，并不打算让她就此搪塞过去。

“你开口，说了我就应了你心中所想。”太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还跟着添了一句，“另，你是禾氏的血脉，不是一般平民，这点自你出生就是定局。此刻不用在哀家面前夹着尾巴，这不像你。”

“是。”又是恭敬而疏离的一声。

禾婳趴在地上，脑袋飞速地运转，从情还是从理？这自古以来就是君王御术的一个必需面临的分节点。

“禾婳觉得，这从情还是从理，关键就是看君王如何作想。如果君王想要天下作长久计，维稳法度是最重要的；若是君王想要收买人心，自然顺应民意是最重要的。若君王想要两头不得罪，那便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治标不治本。”

也不过就是就是个二八年纪。本以为少女心善，她会说从情当饶，不料却能有此卓见。

太后听后，觉得甚是满意，用手勾起禾婳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来，“婳儿，十年不见，你让哀家刮目相看了。”

一会儿，她又道，“你像你母亲，却比你母亲要聪明伶俐。到底，是她生不逢时，没遇上个好师傅。”

她招招手，让女官拿来凳子给禾婳坐。自己回到上位去。

“你生母其人，名叫苑露霜，生的美妙，杨柳腰，百灵嗓，见过她起舞清歌的人都说宛如杨妃在世。你父王之前很是看中她……”

听着太后娓娓道来生母之事，禾婳不禁有些动容。

“可是她没有太后娘娘好命，太后是鸿福齐天，我母亲是香消玉殒。成王败寇的道理婳儿还是明白的，无论她有多美好，可她终究只是女人宫斗的牺牲品。”禾婳想了想，这个措辞她已经是很小心了。把曾经的血雨腥风都化作是指尖闲谈，又向太后表明，自己已经认命，不会再生什么不轨之心。

太后已经是万人之上了，禾婳唯有伏小做低，委曲求全，希望她能让自己带母亲离开。

“宫斗？”

太后听到这个词不禁笑了出声，在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把后宫那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过。

“你就是这样想的吗？以后你若想知道她的事，不妨直接来问哀家，不用再去外面四处打听，下人多半都是盲人摸象，不尽不实。”

“你真的会说吗？我又能信你吗？” 禾婳内心已有七分信，但还是想要确认一番。

“对别人或许不能，但是对你能。禾婳，你已长大成人，就需要把你当一个大人一样看待，有些问题不需要再遮遮掩掩。至于信不信？本宫自对你问心无愧。”太后说这话时一脸坦荡。

禾婳试探着问。“她如何死的？”

“难产大出血。”

“后妃有孕都是王宫一等一的大事，往往仔细看顾，医官随侍，好端端的怎么会大出血？”

“心悸忧愤，担惊受怕，先是早产；胎位不正，是以大出血。”

禾婳听到这，心下已气血翻动，继续追问。

“是什么原因？”

太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因为她多年的经营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她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命运的碾压，因为在政治面前，她的真情一文不值。她不是宫斗的牺牲品，而是这场政治漩涡的牺牲品。”

“那敢问太后娘娘，您与婳儿生母之死究竟有没有关系。”禾婳的目光沉了沉。